第一章青春有张柔软的壳之一

                                  （一）“再理你，我就不姓林”

林晓晓初上高中的第一天，看上了一个男孩，他叫李伟，人长得帅，重要的是，晓晓透过他在数学课上的反应，感受到了他昭然若揭的聪明。开学伊始，各科科代表都待定，而晓晓和李伟以数学不分伯仲的成绩，是数学科代表的不二候选。

开学的第一次月考也是考核的关键，数学成绩出来了，李伟满分，晓晓９８分。考卷发下来时，晓晓心里失笑了。那道题，她是知道正确答案的，但考前她还是请教了李伟。并不是十分难，但却稍稍拐了一点弯的一道函数题，也是必考的知识点。她知道他教的不对，但她还是照他讲的方式答了那道题。事实证明，他是故意把错误答案教给晓晓的。因为这次考试，晓晓顺理成章地失去了当选数学代表的机会。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她很高兴用一道二分题试验出一个人的质地。

前座的方松毫不客气地把晓晓的数学卷纸拿了过去，对于晓晓错的那道填空题很是不解。他高叫着：“这道题你前两天还给我讲过的，我把老W都教会了，你居然能错。你这是有意输给小白脸的，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晓晓的脸腾地就红了。

方松的同桌是老W，也是班里数学成绩最差的一个，听方松这样说，老W很迅速地发了火，两个班级里最为高大的男生为此爹来妈去地吵了好一阵。晓晓的尴尬就这样被转移了。

晚自习，方松把一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用牛皮纸书皮包着，偷偷地放在了晓晓的桌子上。晓晓翻开，开心极了，给方松传了一张纸条：够哥儿们！

方松回：谁是你哥儿们，公母都分不清。

第一节晚自习，晓晓完全沉浸在《射雕》里，甚至连下课的铃声都没听到。看至正酣，听到有人敲她的桌子，晓晓没听见。那人还在敲，晓晓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不知道什么时候，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了，又有人来敲桌子，同桌孙丹还拉了拉晓晓的衣角，晓晓再次不耐烦地说：“有事下了自习再说，没看我正认真学习呢。”

那人很执着，敲桌子的声音一下重于一下，晓晓不得不一脸愠怒地抬起头——是班主任王老师！

乘晓晓发愣的空隙，王老师拿走了《神雕》。

回过神来的晓晓试图反抗了一下：“老师，这又不是琼瑶的情感毒药，这可是开发想象力的科幻读物，您，能不能区别对待一下？”

全班发出一阵哄笑。

王老师也不生气，举起书对晓晓说：“什么时候你作文期期拿了满分，再来跟我探讨这本书的性质吧。”

“那好吧。您先拿回家看吧，好多地方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我认为还是书要好看一些……”晓晓的认真再次引起大家哄堂大笑。

笑声的尽头，晓晓才想起来追究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她问孙丹：“下自习时，是你敲我的桌子吗？找我有事吗？”

孙丹摇摇头，指指前座的老W：“是他。”

晓晓一脸不解地敲了敲老W的凳子，老W回过头，很冷漠地看着她。

“你下自习时敲我桌子干吗？”晓晓问。

老W一句话没说，转过头去，晓晓一下子就火了，连同小说被没收的气愤都被提醒了，她再次敲了敲老W的凳子。这次，他居然连头都不回了。

晓晓恶狠狠地踹了一脚他的凳子，整个自习，半个字都没看进去。回头瞧了一眼李伟，很投入地在看书。那张白皙的脸在日光灯下越发白得不近人情。晓晓狠狠地自嘲了一下：我居然对他一见钟情？！再看看前面那个从来没有坐姿可言的方松，还有他那个整天阴云不散的同桌老W，晓晓瞬间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就这么暗无天日地开始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淹没了她所有的幻想与期待。真不知道，未来三年，要怎么熬下去？

方松很够意思，第二天又帮晓晓租了一本《神雕》。晓晓感激地对他说：“哥儿们，就冲这，我也好好写作文，把你那本书从老师那里赎回来。”

方松很大方地表示：“没事儿，没事儿，不就是一本书嘛，无所谓。”

晓晓再次物我两忘了，可是，在自习课上，她的书又被班主任没收了。班主任对她的屡教不改很恼火，扬言要叫家长。而晓晓也颇有些忍无可忍了。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一响，班主任前脚走出教室，晓晓就高声宣布：“不知道谁那么爱做汉奸，那么跟我过不去。有本事一会儿在校门口等我，咱决斗。”

结果，那天晚上，晓晓在校门口看到了老W。晓晓的火腾地又起来了，直白地问他：“我得罪你了吗？”

老W居然点了一颗烟，兀自抽着，抽够了，头也不回地骑着自行车走了。一个自己抽烟的人居然管别人看小说，真是一只跳到猪身上的乌鸦。

晓晓跨上自行车，用力蹬了几下追上他，骂道：“你肯定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否则，不会这么阴暗。”老W没有回头。晓晓继续喊：“要不是不同男生一般见识，我非把你那张汉奸的嘴脸打得桃花灿烂不可。”

他们依然是前后座，可是，就像仇人一样，不管在教室里还是操场上遇见，谁都仿佛没看见谁一般。唯有方松，总是在上课时，没话找话地跟晓晓说话，时不时地捉弄一下晓晓。晓晓已经习惯了，偶尔也会报复方松一下，比如买根雪糕，撕掉包装后，放在方松的书包里，等到方松发现时，雪糕已经在书包里化得一塌糊涂。晓晓就极为诚恳地道歉：“本来想请你吃雪糕，你不在，你回来时，我就忘了告诉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可惜了我的一片心啊，可怜我向爸妈那跪求来的五角钱啊。”

那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晓晓突然想一个人去操场上走走。结果，她在操场西南角的杨树后，发现了几个躲在墙脚处抽烟的男生，其中有方松和老W。等到晓晓清楚地看见老W把烟盒揣进裤兜里时，晓晓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第二节晚自习，晓晓很乖地到前面去跟班主任请教问题，并塞给老师一张纸条：老W的裤兜里有烟。然后，很从容地回到了座位上。

晓晓也没有想到老师会对这件事情那么重视，不仅没收了老W的烟，而且还告诉了他的家长。后来她才明白，她看小说顶多算精神溜号，属于淘气范畴，可是，高中生抽烟，那绝对可以上升至道德品质的高度，归类于给小城这座最高学府抹黑的重罪。

第二天早晨，晓晓刚进校门，就遇到一位家长模样的女人问她：“一年三班怎么走？”

晓晓忙热情地打招呼：“阿姨好，我就是一年三班的，请问你找谁，我可以带你去。”当得知这位面相很不善的家长是老W的妈妈时，晓晓大概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了。晓晓把老W的妈妈带到了教室门口，问：“阿姨，要不要我帮你叫他？”

那位阿姨并没有再理晓晓，一脚踹开教室的门，嗓门也亮了起来：“WXX，老娘砸锅卖铁让你上议价重点高中，是让你来吸毒的啊？今天你说清楚，这学你到底能不能上？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抽烟，跟你那个死爸一样，你不走正道……”

还在上早自习的学生们都被老W妈妈彻底征服了，个个目瞪口呆。晓晓这时已经后悔了，但也来不及了。应付这样的场面，谁也没有经验，还是晓晓第一个反应过来应该去找老师。王老师闻讯赶来时，老W的妈妈还口若悬河地骂着。

晓晓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老W家的话，大概全让她妈妈一个人骂出去了，从进教室起，人家骂的话就没重样过。开学一个月了，她就没怎么听他说过话。不过，看着老W沉默地看着书、孤独地坐在座位上的样子，晓晓觉得自己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了。

那一天，她一直在看他，他一直在看历史书，而且一直停留在第33页。放学时，同学们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老W和晓晓。晓晓给老W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晓晓不确定这张纸条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应，但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他对她动手，她也认了，毕竟，从小到大，她最烦的就是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人，而自己居然也做了一次这样的人。而且，不管怎么说，老W的妈妈还是自己给引进教室的。

晓晓不知道老W有没有看到那三个字，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晓晓走过去，帮他把历史书翻到34页，说：“你要是老看这一页，估计期中考试也很难考好。到时，还得挨骂。”

老W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走了很远，突然间气势汹汹地走了回来，对晓晓吼道：“你又不是我妈，你说什么对不起。神经病！”

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晓晓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发誓——这辈子，自己要是再理老W，自己就不姓林。

林晓晓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誓，此后的人生里，她要发很多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