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有关海棠的诗句中,我最爱的便是苏轼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句诗是把人融进了花里,而后又融进诗中。而后是人与花命运的交汇。我担心夜深海棠花睡去,只好高举着红烛来欣赏它。这份高雅与情趣,不能说仅有,也是极其罕见的了。我虽无缘见过这种花。却也知道,它的妩媚与娇艳便是与那国色天香的牡丹相比都是不落下风的。白便且白的如同
松枝上的积雪,粉便粉的如同少女的脸颊,极其娇羞可爱。
可这集万千宠爱的海棠却是没有半分香气。有人说,她是怕心事被别人偷偷闻去,便敛了一身的香气。也有人说,海棠花寓意暗恋,它开放着所有的美丽,却又从不曾向所爱之人表露任何心意。
苏轼写这首诗时,正是被贬到黄州的时候。 单从此来说,他的境遇与这无香的海棠却是极其相似。且不论那"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洒脱。究其深处,依然有一种怨愤,可这种怨愤却化成了无奈与同情表达在了那夜半的海棠花上。无奈自己的命运多舛,又同情海棠与自己一般无人欣赏的遭遇。于是,只留下被烛火拉长的落寞,与同样孤单的花影,在这深夜的月光下,相对无言。倘若连苏轼这样接近于完美的人,其命运都如此起伏。连这冠绝百花的海棠,其遭遇都如此可叹。这世间的芸芸终生又怎能逃离这苦难的掌控呢?
命运一如手掌上纵横错乱的纹路一般不可琢磨。它将岁月当做载体,玩弄着每一个人生。每一个寺庙的菩萨都是低着眼眉的神态,有人说,这是对人世的善意,可我却认为,这是菩萨对这大千世界亿万生灵所受的苦痛的无能为力。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是一种无奈的选择,生与死都是不可掌控的。而在苦难中学会高雅,便是一种高贵的人生姿态,它甚至可以超越命运的掌控。我们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如苏轼这般在遭遇跌宕时还能有"故烧高烛照红妆"的情趣。可我们依然可以从容面对这世间的一切。这人世间所有的坎都是要过的,不管过不过得去。
林清玄先生在《过火》中写到:"人生的火一定要过,情感的火要过,欢乐与悲伤的火要过,沉定与激情的火要过,成功与失败的火要过。我们不能退缩,因为我们要单独去过火,即使亲如父母,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生命一如过火,所谓"故烧高烛照红妆"不仅仅是一种文人的情趣,更是在人生的火前,生命最坦然的态度。在人世的苦难前,生命最美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