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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拿出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问我们能不能认出照片上是谁？

照片上是一位年轻女子，长相俊秀，大眼睛高鼻梁，鹅蛋脸，眼神里透着英气，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自然的垂落在胸前。

旁边站着一位小女孩儿，大概一两岁的样子，圆嘟嘟的小脸，樱桃大的小嘴，月牙眉，杏仁眼，很是漂亮。是幼年时的妈妈。

拿着照片看了良久，我率先认了出来，脱口而出:这是姥姥，你们看那眼睛多漂亮，多有神，还有那两条大辫子，不是姥姥是谁？

妈妈笑着说:你还认得好，我想着你们都没见过姥姥年轻时的样子，恐怕谁也认不出这是姥姥。

的确，看着姥姥现在的样子，一个又瘦又小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太太，怎么都无法和照片上那个俊美又英姿勃勃的美人联系到一块。

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狠，刀刀准，刀刀催人老，它把一个绝世美颜雕刻得面目全非。

姥姥虽生逢乱世，但她出身名门世家，没上过学却识文断字，从小她的母亲亲自教她读书认字，行为礼仪，绣花女红，所以姥姥是小地方的大小姐，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姥姥一生孕育九个儿女，没有老人帮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带。

妈妈说那个年代，物质生活极度匮乏，那么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为了贴补家用姥姥就帮人做衣服，起初都是纯手工缝制，后来找姥姥做衣服的人多了，姥爷就用一个月的工资帮姥姥买了一台缝纫机。

于是，那台缝纫机不但陪伴小姨舅舅他们长大，连我的整个童年时代都是姥姥在缝纫机前忙碌的身影中度过的。

记忆中，姥姥说话总是斯斯文文，慢条斯理，从来没有见她大声骂过人。我我总是很好奇的问她:“姥姥，我妈妈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听话？”

“你妈妈那犟脾气，哪里会特别听话。”

“那你打过她没？你会打人不？”

“小孩子，能犯什么大错误，做错事，也是因为不懂才做错，总不会故意做错事，给她讲清楚就好，为什么要打啊！”

“那我妈妈怎么不这么想？她是你的孩子吗？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你。”

“傻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是谁的？我会跟她说，以后再不能打你们。”

我小时候很淘气，爬树摘果子、上房翻跟头、下河摸鱼、上山摘野菜，什么危险干什么。

正好，妈妈又是个急性子，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所以挨揍，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每次犯了错，妈妈拿着柳条在后面追，我撒腿就往姥姥家跑。

姥姥总把我护到身后对妈妈说:你这性子呀！怎么就改不了呢？这又是怎么啦？看把孩子吓的。

妈妈在姥姥面前义愤填膺的控诉一番我犯的错误。

诸如:贪玩忘记喂鸡了，贪玩没看好园子里的苹果树，被邻居家的羊肯了；上树扯破新衣服了；上房从梯子上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和邻居家的小伙伴跟着他的聋哑爷爷去了正在发洪水的洮河边了……等等

每次，姥姥总是平心静气地听妈妈讲完，再安抚一下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妈妈，让妈妈去忙她自己的事，把淘气顽皮的我交给她。

姥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从她挂着锁子的箱子里取出一颗糖或者花生，葡萄干之类的吃食，喂进我的嘴里，然后和颜悦色的对我说:

“好吃不？”

“好吃。”

“镇上的商店里，可以用鸡蛋换糖。等那些小鸡都长大了，下了鸡蛋，姥姥带你去换糖。”

“那天你妈妈陪我去镇上的商店扯布料，一眼就看上了粉底白菊花的一块布，回来连夜就给你做了件衣服，她就想把你打扮得漂飘亮亮的。你看，扯了这么大一个口子，缝补得再好看都没有新的时候漂亮了，对不对？”

“老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说的是，人要活得有尊严，树皮就是树的保护伞，如果把树皮伤了，树也就活不了了。那棵苹果树是你妈妈从几十里外的果园里求人要来的。那棵树上苹果又大又甜，她是想让你们有大苹果吃。但是树皮被羊肯了，苹果树可能就活不了了。她生气的是，你们很可能就吃不到大苹果了。”

“这几天，洮河在发洪水，上游的房子都被冲走了，河边的地都被水掏空了，不知道脚下的哪一块儿地，什么时候就塌了，很危险，聋哑爷爷听不见，他只看到了河里漂下来的木头，以后千万不能跟着去河边了，你妈妈找不到你，都急哭了，看见洮河她腿都软了。如果你找不到妈妈，然后有人告诉你，你妈妈去河边了，你看着浊浪翻滚的洮河会不会担心妈妈呢？”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眼泪滚落。

我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那么气急败坏的揍我，我真是太该揍了！

有很多次，半夜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妈妈在灯下做针线，第二天起来，妈妈不在，该是又去忙碌了，枕头边放着一双漂亮的新鞋。

妈妈的一双巧手，变着花样给我们做款式新颖的漂亮衣服，逢年过节，我们姐妹几人因妈妈做的新衣服，总会成为村头巷尾的一道风景，也是姑娘媳妇们的谈资。

2

父亲去世后，平素身体很健康的妈妈由于悲伤过度，开始没完没了的生病。

姐姐说，妈妈的脾气更古怪了，经常莫名其妙就开始骂人，很多时候，她都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又招来妈妈的不开心。

为了方便照顾，我把她接到了我身边。本来是让她来养病的，可她一分钟也闲不住，洗衣，做饭，拖地，买菜，纯粹把自己当成了保姆。

我不让她干，她就生气。

她对姐姐说，瑛子太辛苦了，比起她，你们那不叫上班是在度假，我帮她做点家务，她还不让干，怕是嫌我做的不好啊！

听完此言，我平生第二次为母亲流下了眼泪。

母亲不会用语言表达她对我的爱，她把她的爱都融在了默默地付出里，尽可能的为我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有人说，母爱是一缕阳光，让你的心灵即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感受到温暖如春；也有人说，母爱是一泓清泉，让你的情感即使蒙上岁月的风尘仍然清澈澄净。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和文字来描述母亲对我的爱，我只想说: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