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住处到他们租住的房子有半个小时的车程,那位中年妇女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她一路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们家的那些事。
说起来她也是苦命人。
六年前她的老公还活着,那时他们是幸福的三口之家。
他们的老家是安徽蚌埠的一个农村,那里是个穷山僻壤,当地百姓祖祖辈辈以种田为生,可是现在这个年月种地哪能养活一家人哪,后来青壮年一批一批外出打工了,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他们两口子迫于无奈带着孩子搬到了镇上,做起了小吃生意,夫妻俩早上卖油条和豆浆,中午和晚上卖葱花饼和小米粥,日子虽说过得紧紧巴巴但也说得过去。
2012年的秋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彻底让这个家垮了下来。
那是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两口子推着三轮车到他们平时摆摊的菜市场,在过马路的时候一辆渣土车疾驰而过,中年妇女眼疾手快躲开了,他男人连人带车被撞出去二十多米远,当场毙命,那辆渣土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溜烟跑掉了。事后派出所象征性地查了查,可是那里是三不管地带,虽然警察花费了不少力气最终仍然一无所获,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们家就这样少了一口人,没有赔款,没有慰问,甚至连最起码的道歉都没有,有的只是他们娘俩无休止的眼泪。
料理完男人的后事,娘俩日渐窘迫。穷人的圈子里都是穷人,想要借钱也是很难的,日子总要想办法过下去,中年妇女随后带着儿子来到了经济发达的长三角地区,她白天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晚上打点零工,一边干活挣钱一边供养孩子上学。
三年后她的儿子从职业技校毕业,毕业后他开始不务正业,跟着一群坏小子瞎混,曾经有几次进了班房,她为此操碎了心,道理讲了一箩筐,嘴皮子磨破了好几层,好在这一两年他回心转意,开始做起了送外卖的工作。谁知好景不长,他居然无端的撞上了女鬼,眼见性命堪忧,这不能不让人感叹。有些人一生坦途,有些人一生坎坷,我想那个中年妇女就属于后者吧。
她讲述自己的遭遇时面无表情,眼睛无神的望着窗外,只有嘴巴在不停地一张一合,或许是类似的话她说的太多了,她早已麻木了,亦或是她饱尝了生活的艰辛,眼泪早已流干了,身体里只剩下不得已的坚强,就在那时我对她突然多出了一份怜悯。
她租住的房子是个老式小区,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车子停好。那栋楼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楼的外墙贴着过时的瓷砖,有的地方白一些有的地方黄一些,很难找到统一的颜色。楼道里黑乎乎的,楼道顶部有几盏灯,发出昏暗的光。很多墙皮都已经掉落了,各种煤球、木板、自行车等物品杂乱无章的堆放在那里,经过时要处处留意,稍不留神就会碰到一些东西,叮当作响。
她住在一楼。
我们左拐右拐走进了一间房子。那间房子不大,70平方左右,两卧一厅一卫,房子面南背北,采光还算可以。客厅里凌乱不堪,像是个废品收购站。
进门后她把手提包随手扔到了沙发上,冲着北边的卧室向我努了努嘴:“喏,就是那个房间。”那间屋子的房门紧闭着,一个大大的福字贴在上面。
紧接着她大声喊了一嗓子:“赵春来,我回来了!”
说着她推门而入,我紧随其后。
我无法准确的形容我当时的感受。当时正值三伏天,户外热浪滚滚,那间房子客厅里的温度至少有三十七八度,可是进入那间卧室后我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个冰窖里,卧室里并没有开空调,那扇门像是一个冰窖的入口,门的内外冰火两重天。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从我的心底涌起,这无疑是一股强大的阴气!随着而来的是身体上的反应,我胳膊上的汗毛马上竖了起来,脑门上的汗也很快干掉了。
卧室的北边有一扇窗户,一副窗帘把那扇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卧室里仅靠着一盏节能灯发出一些惨白的光,那些光照在浅黄色的墙面上,烘托出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氛。
进门后中年妇女揉搓着胳膊,瑟瑟发抖,她急步向墙角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喊道:“赵春来,我把道长请来了,你起来看看。”
这时我才发现那张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蜷缩在一床厚厚的被子里,只把脑袋露了半边。
“哎……”一声低低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妇女上前把被子里的人扶了起来,帮他靠着床头坐下,等我们四目相视时我着实被他的容貌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让我印象深刻的脸,消瘦、暗淡、蜡黄,带着很重的死气。死气是濒死的人特有的气息,平常人觉察不到,我们身边的猫猫狗狗对于这种气息很敏感,如果猫狗的主人将要死去,猫狗们通常会有一些反常的举动,那也算是一种预知吧。
那是一个小伙子,虽说他只有二十几岁,看上去却有四十岁开外的样子,他的两个黑眼圈相当明显,像极了大熊猫,他的眼窝深陷,腮帮凸起,脸上几乎是皮包骨头。
没等我开口,他挪了挪屁股,向前伸了伸胳膊,抢先说了一句:“道长,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晓茹,她是好人……”说着他居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很显然那个房间里有别的东西,那个小伙子知道她在那里,她的名字叫晓茹!
我的心咯噔一下子,随后开始重新环视四周。那间卧室里的物品很少,在房门的左边摆放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有一盆吊兰,正对着那张床的墙面上贴着两张泳装美女,除此以外那个卧室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我的心又一颤。
这时妇女抱着儿子又哭上了,“儿呀!你病的不轻啊!你又开始说胡话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走上前去,抓起了他的手臂,仔细地测听起他的脉动。他的脉搏软弱无力,在那似有似无的脉动中却潜藏着一股强有力的阴气,那股阴气在他的体内乱窜,慢慢的消耗着他的元气,无疑是那个晓茹在作怪,事不宜迟,我必须要马上采取行动。
我示意妇女马上离开卧室,她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嘴里嘟囔着:“儿呀,你要好好听话啊,道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有道长才能救你的命啊,你要珍惜机会啊……”
小伙子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答应着,他的两只胳膊向下耷拉着,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我关好房门,取出了五彩灵符。
五彩灵符分为红、黄、紫、蓝、白五种颜色,每种颜色代表着一种气道,它是道士常用的道具,具有很多特殊的用途。
我将五彩灵符分别摆放到房间的四角和中央,然后站到了小伙子身边,嘴里念念有词,暗暗催动咒语:“五彩灵符如我意,找到卧室的阴气,每个角落都要看仔细,五彩灵符速速去……”
听到我的法令,那五张灵符瞬间从地上竖了起来,像五个小人一般在各自的区域打转,很快它们一点一点向房门后面的那堵墙挪动,不多时五张灵符悬空而起,在空中摆出了一个“大”字的模样,红色灵符居于上,白色和黄色居中,紫色和蓝色处于下方,它们找到了那个女鬼,它们附到了她身上!红色灵符贴了她的头上,白色和黄色灵符贴到了她的手臂上,紫色和蓝色灵符固定在她的腿上!
就在那时,那个“大”字开始移动了,它不断变换着姿势,变换着形状,向我们慢慢逼近!它突然讲话了,那个声音低沉而尖锐,带着无比的仇恨,她喊道:“放开我,我要取了他的性命,你们休想阻止我!啊~~~”她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鬼叫声。
那个小伙子浑身哆嗦着,吓得说不出一句话,他嘴里喘着粗气,几近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