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禾
小六是一个孤儿，七八岁的模样，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流浪到了这崇山峻岭之中，山林里雾气薄绕，隐隐绰绰间似乎望见山顶有一座寺庙。
小六在寺庙安了家，整个寺庙只有庙祝无止一个人守着。这无止瞧着小六孤苦伶仃的瘦小身板，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恻隐之心一动，就收下了，这砍柴烧火正好缺个帮手。
小六自此算是安了家，拜无止为师。每日砍柴烧火，洒扫种地，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好过四处漂泊。
无止在这个寺庙已经很多年了，却依然保持着清亮的面貌，神态平和，清逸出尘，大约是山间庙里远离凡尘俗世，恍惚间给人世外高人之感。
山下常有来此供奉香火的村民，但大抵是这里的泥菩萨从来没有灵验过，来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有些人几年间才来此一次，竟无人发觉这庙祝竟然容颜未老。
庙里的泥菩萨几年来破损不堪，几乎看不出来面貌，但寺庙依然巍峨的屹立在此。
这日正是腊月初八，马上就要进入年节。无止师傅寻思着应该给这些菩萨捣腾捣腾。于是和小六在后山挖了黄土，取来灶台下的柴灰，又至山里寻来些黏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匀，一层一层的给这些菩萨相修复。
说起来也不算修复，只大致看得出来是个盘腿坐在上面的人，神态竟一概没有。
忙活了大半日，小六是个好学的好孩子，遂问起师父，这什么是过年。
原来小六流浪至今，竟然从来没有过一个年。适逢其会，在今日这般光景下，做了一个求学若渴的学生。
无止师父正给菩萨刷腿泥的手就顿了一下，后接着刷，缓缓讲起了关于“过年”的事。
很多年以前，山里有一对兄弟，一个叫年，一个叫岁，他们天生地养，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经年累月的滋养竟然化为地仙。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经过颇多劫难，自是相扶与共，感情颇深。时间移到行冠礼这天，冠礼喻示着成年，然而，地仙的冠礼却不同于凡人，上天对于有灵体的精怪，劫难更盛，他们两兄弟需接受天雷地火的刑罚。
刑罚开始，天雷降下，地火升腾，年和岁的哀嚎响彻整个山谷，十里外有人经过都能听到。最终，年实在受不了这灵魂撕裂般的疼痛，挣开束缚，冲出了劫难圈。此时正是他戾气最盛的时刻，发了疯般往外冲，所到之处，再无鲜活的生命，均被他吞噬入口。
才不过半月的功夫，年已经到了要吃人的地步。这岁却不同，竟然生生的承受下了天雷地火刑罚。一路尾寻着年留下的气味找到了他，当时年正要开口吃第一个人，那是年第一次开始杀死活人。
这怎么了得，于是岁心随意动，快速结了一个手印，直接施法在年身后，好似天雷的声音响起，年吓的放下了手里的人，转身就跑。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村民看到，多日来，村里的活畜已经死伤惨重，见这怪物怕响声，遂学了去，教会了村里的人。
原来年戾气发作，沾了血腥，后又作案已久，已经没了人形，化作四脚怪物作祟。
后来人们发现，这四脚怪物只在寒冬腊月出现，于是到了这个节气就开始敲锣打鼓，村里人都出来聚在一起，时间日久，就形成了过年的风俗。
“那年后来呢”小六听得入迷，又问道。
后来呀，岁把年杀了。无止没有回答小六，往事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那时候，岁已经脱离了地仙的境界，看到年变成这幅模样，心痛不已。本打算这一生都来看顾他，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又一次被年挣脱了束缚，跑了出去，害了人。
岁这才痛定思痛，终于下手结束了年的生命，后来因为太过自责，放弃了上升天界的机会，一直留在了凡间，回到了他们曾一起长大的地方，说来也是奇怪，他们一回到这里，年的尸体就化成了一座寺庙。岁当即做起了这守门的庙祝，每日青灯古佛，暮鼓晨钟，一生青烟相伴。
他化名无止，止本是岁的一半。无止，就是连这一半也没有了。
无止看着眼前的泥菩萨，笑了笑，继续刷另一只泥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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