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在记忆里存在于电视机前，网络上，老师家长的口中而遥不可及的东西。2019年01月21号至3月01号，亲身体验过后，才发现与想象中是有一定出入的。
我是一名支援春运的工作人员，是铁路既有线加班车的一名乘务员。以下写的是我支援春运40天中的一趟车的经历。
“k4232列车18号车厢边门自检完毕，安全渡板、警示带已回收。”
对讲机里话音落下，我的一次立岗工作也完成了，一辆从广州驶往渠县的快速列车正披星戴月，向目的地“故乡”缓缓前进。
回到乘务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整辆列车超员80%，过道、连接处、边门口，哪里都是人，移动也变得十分艰难。“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吧。“借过一下，借过一下，麻烦借过一下。”没个百八十句客套话，走动是不可能的了。
喝上一口水，透过乘务间的玻璃看向外面，乌泱泱的一片，看到了除了人还是人，我的内心是抗拒的，我一点儿也不想去整理行李架，一点儿也不想打扫车厢的卫生。“可是不整理行李架会有安全隐患的。”我做足了思想斗争后，还是“咔”打开了乘务间的门。“借过一下，借过一下，麻烦借过一下。”吆喝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人多到竟连回声都没得。
W：您好！先生，行李架上的行李不能超出行李架15公分噢，不然会有安全隐患的。
K：能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不让我把行李放这，那你让我放哪啊？你说？
W：不是不让您放，您可以把行李箱打倒横过来放的。
K：那我其它东西放哪里？
W：这位大哥，您克服一下，放在桌椅底下吧。大过年的，大家都希望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回家过个好年，搞个意外于人于己都不好，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K：行吧，行吧。
那位大哥缓缓地起身，不情愿的把自己的包拿了下来。我也算是松了口气，继续往后走，继续开展工作。
W：您好！先生，行李架上的行李不能超出行李架15公分噢，不然会有安全隐患的。
K：好的，好的，我这就调整下。
我暗喜，这大哥真好，要是都是这样的该多好啊！
K：靓仔，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啊。
W：您看下能不能放到座椅底下。
K：不能啊，太大了，我还有个五岁的孩子，又是三十个左右小时的车，孩子的脚不好放啊，你看能不能帮帮忙。
W：那我帮您看一下。
我调好一个能放下她行李箱的位置出来，也是不容易啊，能叠在一起的都叠到一起才挪出一点儿空隙出来。
W：您把行李箱递给我一下。
K：好的，谢谢啊，靓仔，如果车长来了，我得在他面前夸夸你。
W：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我放箱子的时候听到了“他把别人的东西放我们上面的行李架，我们的东西都不好放了”。我的内心还是不舒服的，我帮你们调，尽可能的利用空间，说到底帮的不是你们吗？？真是狗咬吕洞宾。
K：靓仔，能不能也帮我调一下啊。
W：好的，我帮您看一下。（有点不情愿地说）
一会后……
W：实在不好意思，东西太多了，调不了了。（还是要有礼貌的）
K：你帮别人都能调，我怎么就不行了。是不是你故意……
有点顶不住的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回到乘务间的我，为了列车终到卫生好搞，还是不得不走出乘务间去发垃圾袋。
W：您好，由于车上人很多，为方便您扔垃圾，给您发一个垃圾袋。
K：好的，好的，谢谢啊。
W：您好，……
K：可不可以再给我几个。
W：好的，给您（为什么要几个，有点疑问）。
一会后……
终于是发完了，长舒一口气。
回到乘务间，似乎大多数旅客都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想想也是，自己的父母不也是这个年纪，不也是外出的农民工，不也是赶上春运回家吗？？？
不经意的思念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
K：哪里有热水啊，要泡面。
W：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节车厢茶水壶坏了，要到隔壁两节车厢去打水了。
K：这么麻烦啊。（小声呢喃的走开了）
之后陆陆续续的，我回答了好多好多遍“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节车厢茶水壶坏了，要到隔壁两节车厢去打水了。”原本2个小时准备打扫一下卫生的我，由于人实在是太多了，而没有出乘务间。值班没有手机，也忘带书籍报刊，我想我是把这辈子，下辈子的人生都想明白了吧。
“咚咚咚，咚咚咚……”透过玻璃看见一位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中年男人正急切的敲着门。
W：干嘛啊，干嘛啊，什么事啊。
K： 那，那，那个，能不能补个卧铺啊，我妻子胆结石犯了。
W：等会，我不是很清楚，我要问问车长才行。
说着我拿着对讲机，随那位大哥走到他俩位置前，看见一个披着头发，捂着肚子，面部表情扭曲，身体姿势奇怪的女人。侧靠着坐在位子上，脸色苍白，看着着实有点吓人。
W：5号车厢呼叫车长。
C：收到，请讲。
W：5号车厢有一位胆结石患者。
C：你先询问一下具体情况，再看一下，是否属实。
W：好的
一番询问后……
W：车长，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前两天确诊胆结石，原本打算先回家过年，再去医院做手术的。可谁想，现在突然发作了。
C：那你问她想干嘛？
W：她想补个卧铺，躺一下。
C：卧铺是没得补的了，要是吃不消，我下个车站就安排她下车。
旅客明显不是想下车的表现，只是想躺下，可以舒服一点。边上听到对讲机里车长回话的旅客也纷纷想起了办法。要不把她俩的位子和边上三个位子的旅客换一下。我觉得可行，反正车长那儿是靠不住了。
大过年的，都是同乡，助人为乐，求求各位大哥了，各种各样的话说了个遍，终于是同意了。说上来也不容易，还有二十个小时的车呢。
W：车长，胆结石的旅客安排好了。
C：好的，好的。
对讲机里话音刚落，听到周围三三两两夸赞之词，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回到乘务间，没有关门，自然也就和乘务间外老大哥聊起来天来。
K：你们这是实习吗？有工资吗？
W：不是，我们是支援春运的，没有工资，有大几百的补贴。
K：啊？不是有个把月吗？怎么才这么点。
W：春运有四十天，emmm，体验生活，积累点社会经验。（苦笑）
K：唉，积累点社会经验也好。你们学校是文科还是理科啊？这工作还蛮稳定的。
W：啊？文科理科？一般学校文科理科都收的，只是选的专业不同而已。
K：哦哦哦，我儿子要文理分科了，我农民工一个，读书不多，也给不了他什么建议，只能多赚点钱，好让他能上个大学，别人有的电脑什么的，我儿子也不能少。
W：那就让他自己选吧，他自己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只要告诉他——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之后不尽如人意了，你也不能怨天尤人，你要自己负责。
K：不，不行，他还太年轻，怕他走很多弯路，难不成我还会害我孩子不成？？我也是想他之后的日子过得更好啊，别像我现在一样，找个安稳的工作有什么不好的。
W：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我附和道）。噢，您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过年啊？？
K：没办法啊，要赚钱的呀。
W：那倒也是。
……
就这样，换个话题，讲着有的没的，唠着家常。
时间来到了我换班的时候了，再值班要到第二天早上了，自然，火车上休息也不如家里的啦，也不用这么差吧。体验生活，积累经验，体验生活，积累经验，哈哈哈。
第二天再值班时，这还是昨天的那些旅客吗？
K：再给我拿几个垃圾袋。（一个用了几个垃圾袋铺在地上坐着的旅客说）
W：不好意思啊，没有那么多垃圾袋了。（有也不能这么用啊，何况个数有限）
“真的是，一个垃圾袋都不给，又不用多少钱”。说的很小声，可还是不幸被我听见了。
回到乘务间，对班的伙伴和我说有一个厕所堵了，我把它锁上了。他走后，我凳子都没坐热，就有人敲门了。
K：厕所门怎么关了啊。（手指着车厢另一边）
W：您好，是这样的，那个厕所堵了，上不了了。
K：那还有这么久，不用上厕所的吗？这谁吃了消。
W：不是不让上，是堵了，上不了。（语气加重）
一个走了，还有很多个来问的。实在是吃不消了，戴着皮手套，向厕所走去。厕所门一打开，着实被恶心到了，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把堵着厕所的东西掏出来差点让我把前一天的东西吐出来。更可气的是还有人这么说——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出来掏厕所。
掏厕所是蛮恶心的，可我也从来没有歧视过掏厕所的人。真是把我心态都搞炸了。好像处理你们生产的垃圾，掏厕所……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该做的一样，垃圾，有垃圾桶，也给你发了垃圾袋了，厕所是你们自己使用不当，把纸巾扔进去的。我们也是被迫支援的春运，我们也没几块钱啊。
我决定后半段的旅途，我就在乘务间不出去了，门一关，世界与我无关。不论怎么敲门，就是不出去，丝毫不想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直到卸垃圾的时候，我看到那位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大哥帮我一起卸垃圾，让我觉得暖心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生一种愧疚。
五味陈杂的我再集个合，听车长讲个话就可以结束了这班车了。讲了很多，也没多认真听，但这一段听的让我很不舒服。
C：接下来我来讲一讲这趟车突发状况的处理方法。我们这趟车有一位胆结石患者，碰到这种情况不要着急，你先问清楚情况，很多旅客都是装可怜，想补一张卧铺票。你告诉他卧铺是补不了的，实在受不了可以安排你下个站下车。这样一说，很多旅客也就没什么事了，他们就是贱。
这好像确实是最高效也是最实用的处理方案了，可是生活除了高效、冷冰冰之外，就不该有一丝温情吗？？？
你可以像疯狗一样破口大骂诅咒命运，但到头来你还是不得不放手。
没有那么多无微不至的列车员，没有那没多心地善良的乘客，也没有那么多和蔼可亲的列车长。春运每年都在继续，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