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羊勿语（上篇）
她听过他的许多的故事。
他曾经撞死过头狼。
他无数次带领羊群度过数次危机。
他被誉为羊族最年轻的族长候选人。
但是他没有。
在一次族群遭到最为恐怖的袭击时，因为妻子怀胎不得已落入恶魔的爪牙，一身血肉带着鲜红的羊皮葬身狼腹。
而母亲，也是因为奔跑过度难产而死。
她活了下来，一出生就变成了孤儿。
她叫念，想念的念，纪念的念。是羊首亲自为她取的名字。在羊族中，她就像公主一般。受到所有羊的关爱和呵护。
但是，那又如何？
她终究是一个孤儿，从开始的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的关爱，到现在得知真相的逃避，让念渐渐孤僻起来。
因为上次的狼群袭击，所以羊群连夜迁徙，到了一个十分适合他们居住的世外桃源。在这个世外桃源里，有一座几乎要戳穿云层的大山，它们由宽到窄，一条泥垢小路蜿蜒直上，到大山顶时，也只有仅可占满数羊躺下的地方，就一颗古树的树荫近乎全部遮挡。
这是属于念的秘密基地，没有羊费那么大功夫去爬山，它们只会低下头，啃着地上的青草，享受这没有狼群侵扰的安逸。
可是它们不知道，那顶峰的艾艾青草，远比羊群地面的青草要鲜艳娇嫩，翠绿饱满令羊垂涎欲滴。
当然，念所中意的当然不是这个。
在这个属于她的小世界，她远离一切的喧闹，能够清楚的认知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需要什么。
是的，她想见见那个骁勇善战的羊族勇士。她想见见那个抵死护住自己的伟大之母。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念走到顶峰边缘处，望着天上如棉花糖般可口的白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幻，渐渐显现出一个羊的模样。
它有这比世界上任何一只羊都要羡慕的白如奶昔般的羊皮，也有着让羊渴求的飞天之力。更在意的是当念想父母的时候，它却偏偏出现了。
是父亲？还是母亲？
念一双羊眼使劲瞅，亦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对于父母相貌的任何记忆。所以根本找不到任何相像的地方。
她沮丧的低下头，身下山蛮如青笋，一个接着一个，占满了念的整个视线。
她想跳下去。但是又怕死。
每当她将自己一只羊蹄伸出山顶边缘外的空气中时，就会自动联想到自己从那么高跳下去摔到粉身碎骨的惨样。
这一次也没例外。
念把羊蹄伸出去不到两秒，又哆嗦的龟缩回去。
余光中，她好像看到了下层爬上山顶的小路上混入什么奇怪的东西。
念楞了楞，眨巴眨眨吧眼，伸直了羊头。悄咪咪的向下方看去。
她确实没有眼花，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中发现了那奇怪东西的来源，它在这一片绿色中相当扎眼，让念毫不费力的搜索到了它。
那是一只尾巴，色泽灰暗参白，在不住的来回晃动。
那是什么？
羊眼里透出疑惑，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
“喂！”
灌木的尾巴一直，树叶中隐约透出一双谨慎的眼睛在四处不断搜寻，却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在左边第三个灌木的那个，我看见你啦”
念重复了一遍。
双眼上瞟，看见一只娇小的白羊直勾勾的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暴露了。
那东西从灌木中钻出，抖了抖身上的落叶残渣，显出了念从没有见过的物种。
一身的灰毛，矫健的四肢上镶嵌着寒光乍起的利爪。他的双目是罕见的绿色，透着诡异与狡诈的光，注视着头顶的念。
在一瞬间闪过许多的念头中，直接扑过去的想法稳占上风。
他的前肢微微前赴，后肢抓地，印下清晰的沟壑。
他要准备跳了。
一跃而起，撕开她脆弱的羊皮，咀嚼她鲜美的肉汁。
就在他要这样做时，见得那只白羊突然从顶上跳下来。灵巧的跳至他的跟前，身体前倾，清晰的可以看见她努力吸气的鼻孔。
“你不是羊。”念满是肯定的语气:“你身上的味道臭臭的。”
此时此刻，只要他勾勾前爪，就可轻易将面前的猎物拿下。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羊傻头傻脑的冲到自己面前。但是目前的主要目标就是拿下猎物，去给自己的狼王父亲一个有力的交代。
好巧不巧的。
狼猛然伸爪，羊却同一时刻把身子缩了回去。
扑空。
念皱了皱鼻子，眼神天真坦然。
“我不喜欢你，你快回去吧。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她......叫自己回去？
狼的大脑陷入当机状态，突然分不清此物到底是不是羊了。
那有羊见到自己不害怕的？
那有羊见到自己不逃跑的？
可此物偏偏是个奇葩，不但不跑反凑近自己，甚至还叫自己回去。
这是羊？
狼用力的嗅了嗅，对方分明有羊的气息和未成年时期特殊的奶香。
身份确认，狼大怒。
我可是狼啊，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那多没面子？
念此，狼面露凶狠之色，咧了咧嘴，一排锋利的獠牙。
“我不走！”他说。
听起来就好像小孩子怄气一样。
然而念压根没理他，一个掉头，屁股上的尾巴一扭再扭。
如此嚣张，狼差点气的把牙齿都咬碎了。
他猛的扑上去，一招把念扑翻在地。
狼与羊的对决，狼永远是赢家。
“我投降。”念说:“要不你骂我几句就消气行不？”
狼不答，右爪抬起，一把划下。
刷---
念身子一扭，几根羊毛瞬间削断，利爪插入泥土中。
鲤鱼打挺，白羊挣脱而出。
“你来真的啊！”念大叫。
“我要吃了你！”狼恶恨恨道 。
念突然愣了一秒，又仔细瞅了面前的生物。恍然大悟，惊呼出声。
“啊，你是狼！”
这显然是废话。
狼甩了甩爪子上的泥土，欲再次进攻。
这一次，绝对不会让这猎物逃脱了。
念再次惊呼:“你要吃我吗？”
又一句废话。
狼弓着身子，目标锁定，极奔而来。
念续而补充:“你可能是一只假狼。”
狼一个趔趄，急刹不住，差点掀翻在地。
怒吼:“什么是假狼？”
“就是假狼啊。”念一脸肯定:“你看起来挺菜的。”
狼泪流满面，居然被一只羊鄙视了。
没等狼再次开口。念又说话了。
“来，你跟我来。”
疑惑的跟了上去。
等等，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反应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狼已经随着羊到了山顶了。
寻思，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着羊也逃不到哪里去。就看看这羊耍什么花样。
不管什么花样，到时候一口吃掉便可。
没想到，面前的那头白羊往地上一趟，叼一撮青草开始吃。
嘎吱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嘎吱...
然后发现那只狼盯着她。
四目相对，气氛凝着。
念叼起草起身，含糊不清道:“要来一口吗？”
狼满头黑线:“我是狼。”
“狼就不能吃草了吗？”念愤愤不平:“就不知道营养搭配要均衡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狼不耐烦了。
“陪我。”
“哈？”
“我是个孤儿，我父母从我出生那刻，一个难产死掉，一个被狼吃掉。”
“那是挺惨的。”
“之后，他们就加倍关心我，可是我知道，他们所施舍的，只是怜悯和同情。”
“我不想要那样的同情，所以我每天都会跑来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很安静，我才能找到自己的空间。”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念转头望向狼。他眼睛冷漠，满是嘲笑。
“你决定这样说会引起我的同情，让我放过你吗？”
“我是狼！”他强调:“我不会对猎物产生任何除猎杀之外的任何感情，就算你说的再生动再有感情，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你！”
“这样就太好了。”念一脸洒脱的表情。“我一直想做关于我父亲做过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下一刻，他明白了。
腹部剧烈疼痛，羊头猛烈撞击！
狼压根没想到原本弱势力的羊，居然主动反击，而且反击的如此猛烈！
巴掌大的地方，能撞到哪里去？
山崖！
狼只觉得天旋地转，亦脱离山顶边缘。不过他没有放弃，双爪前扑，爪子深陷泥土，在边缘处死死卡住。
抬头，看到那只可恶的白羊一脸平静的表情。
完了。
狼心中满是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该速战速决！
现在倒好，身为狼王的儿子，居然被一只羊设陷阱害死！
白羊前进一步。
狼咬着牙，发出凶狠的喘息声。
“看吧，果然是只假狼。”念如此说。
狼抓狂，都这个时候了，嘴上也不放过我。
羊咬住狼爪，让它在泥土里一点点松动。
“你...”
话未完，戛然而止。
吃惊的瞳孔中，白羊仰头，猛然一拉。
回拉！
这是在救自己？
狼的大脑一片空白。
“发呆什么，快上来，老娘撑不住啦！”
念含糊不清的语音打断他。
狼一下子反应过来。双腿一蹬，顺势而上。
狼羊抱住翻滚，一吻相触，浅尝辄止，带着浓烈的青草香。
念还能从那一瞬回味过来，就看见狼整只扑在自己身上，将双爪搁浅至喉咙前。
“你这是忘恩负义。”
“承蒙夸奖。”
“你是一只假狼。”
“对不起我免疫了。”
“你还亲了我，对不对？”
“啊啊啊啊。”狼终于翻了个身，同她一同躺在草坪上。
草坪微风起，一灰一白毛色摇晃。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羊。”狼说。
“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狼。”羊答。
“我这是第一次捕猎！”狼气急败坏。
“我也是第一次撞狼。”羊理直气壮。
二者对望，相视一笑。
狼笑的洒脱。
羊笑的遗憾。
“怎么了？”狼问。
“你会告诉狼群我在这里吗？”念一脸忧色:“可能以后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当然不会。”狼回答:“你可是我的猎物岂能由他人染指。”
“这么说你还是要吃我。”
“当然。”狼起身:“下次见面我们依旧是敌人。”
想了想，又补充:“这里环境不错，可以当做停战区。”
“切！”白羊一脸鄙视:“你又打不过我，哪里来的停战区。”
“......”狼突然想改变注意把这货吃掉了。
猎物嘛，总不能跑不是。
“我也有个秘密基地，你要不要来。”
“不来。”某羊毫不犹豫拒绝。
狼信心满满的被击垮:“为啥。”
“你要吃我，我干嘛要来？”
狼泪流满面，真的好有道理无从反驳啊。
“我不管，你要来。”
“我不管，我不去。”
“要来要来要来。”
“不去不去不去。”
然后第二天，约山下碰头参观狼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间无人居住的破屋，大门封死，却是因木条长期未修而破旧不堪，二者沿着破洞钻了进去。
“这里还有房啊。”念感叹。
“很厉害是吧。”狼得意冲着念挤挤眼。
“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当然。”
“那它是谁。”白羊拱了拱桌子，桌子脆弱的一碰就散架。
一大波灰尘溅起，浓雾中显出一双绿色的眼睛。随之全身显现出来。
他望着狼，目光里满是惊讶。
“冥，这是你的猎物？”
“二哥？”冥愣了愣然后恶狠狠的掉头面向白羊。
“猎物，你跑不掉了！”
“喂！你叛徒啊你！”念高呼。
“我都说了要吃了你嘛。”冥使劲挤挤眼:“我是不会让你从洞口跑掉的！”
“你眼睛怎么了。”念这时候还挺关心:“是不是抽筋了？”
抽你妹啊！之前在山顶不是挺灵光的吗？现在这么死机了！
冥还想说些什么，见得身旁灰影闪电般扑了过去。
“五弟，你太废话了。”
他冷冷的丢下一句，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猎物是我的了！”
灰影狂袭，白羊调头就跑。
边跑边说:“啧啧啧，看看人家，比你敬业多了。”
冥都要翻白眼了，你少毒舌会死啊。
于是灰影追的飞快，白色舍命狂奔。
她吊着一口气，气散了，她就跑不动了。
左跳右跳，念跑到楼梯顶的平台上，之后的台阶，被其二者一跑一追，腐朽向上的楼梯承受不住重量纷纷塌陷下去，连带着那个二哥，摔的满是是灰。
上二楼的楼梯断了。
二哥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着楼顶的白羊咬牙切齿。
大眼瞪小眼，一种似曾相识的即视感油然而生。
“猎物，你下来！”
“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
“你下来！”
“我口干。”
无论二哥在底下再怎么叫唤，那只可恶的白羊已经不想回答了。
“可恶！”二哥转头看向冥，眼里精光一闪。
“干嘛？”
“趴下！”
冥不解的趴了下来。
二哥踩着它的狼脊，纵身一跃，前爪险些碰到那个白羊所在快要断裂的平台。
大喜:“再来！”
冥连忙躲远。
“干嘛了你，再来啊！”
冥把头摇的像破浪鼓:“不行，腰疼！”
说完又做了个痛苦的表情。
“才一次就腰疼？”二哥气极败坏:“你们俩是不是一伙的啊！”
“是啊（不是）！”
是是羊说的。
不是是冥说的。
二哥死死看着冥。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愧疚。
“是不是？”重复了一遍。
冥走到他面前，一咬牙:“二哥，放过她好不好？”
“你在开玩笑？”二哥狂笑出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二哥...”
笑容收敛，二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你认真的？”
“我们是朋友...”
刷---
冥的狼脸上多了三道爪印，伤口之深，可见藏在皮肤内，那凶猛的白牙。
鲜血涌出，导致冥的左眼都有些模糊。
一只左爪捂脸，他在地上翻滚哀嚎。洒的满地都是。
“跟一只食物做朋友，你疯了吗？你是狼！是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二哥冷冷道:“我去搬救兵，等狼王到，这头小羊必死无疑，我也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
他没有在说下去，冷漠的钻出了房间，留下身后不住的哀嚎。
他哀嚎累了，颓废的躺在地上，整个房间只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白羊从台阶跳下，走至冥的身边，关心道:“你还好吧。”
狼猛然暴起，将白羊翻身压倒在地，念清晰的看到他左脸的血滴喷洒在自己洁白的羊毛上。
他的眼神，已经不是平常狼的眼睛了。
一片血红充斥着凶残和暴突。
这才是狼！这才叫狼！
冥想都不想，治住白羊四肢后，一口向脖颈咬去。
獠牙锋利，羊毛穿透而过，洞穿了念娇嫩的脖颈，品尝出那熟悉鲜美的味道。
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咬破她的喉管让她气绝身亡！
可是这一刻，他止住了。
那只白羊没有挣扎，只是扭动着脖子，将头部移动到他左脸上，舌头伸出，炙热的粗糙，只为抚平他透骨的伤口。
他感觉到他牙尖在颤抖。
明明只要再用一点力，就可以让她变成真正的食物。
明明自己所有的搏杀技巧，都是为她们而生。
明明自己是一直是狼。
可是就是因为这一分力，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
我在犹豫什么！到底在犹豫什么啊！
冥瞪着眼睛，却有一大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啪！
滴在念的眼睛里。
念还想说些什么，冥却突然松口，将她猛的甩开，重重的摔在门的木板上。
哐！
木板碎裂，白毛带血凌乱。
白羊挣扎起身欲进，背对的他此刻怒吼出声。
“滚！”
“冥...”
“我让你滚啊！！！”
白羊神色一暗，悄悄的退了出去。
灰狼身子一软，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知道，从放走那只白羊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完了！
赶来的狼王勃然大怒，这个最为宠爱的儿子，在做这件令整个狼族蒙羞的事情后，也被赐予了最严重的惩罚。
野兽最为恐怖的惩罚是什么？
不是死，而是饿。
饿到双眼溃散，饿到四肢无力，饿成一地白骨。
他被关进了饿兽牢，活活饿了七天。
七天之后，狼王怜悯，朝着洞口丢下了一只小羊。
一只几乎和念长的一模一样的羊。
它畏缩的躲在饿兽牢笼的角落，眼神惊慌而无助。
就算隔离的老远，他都能嗅到那鲜美的气息。
理智告诉他不能吃。不能吃这只像念的羊。
可是当他回过神，见得自己浑身是血，嘴角沾着羊毛，留下一地血迹。耳边依稀回荡着羊痛苦的嚎叫。
立定在这残骸之中，惊恐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全身的每一处都在颤抖。
他半张着嘴，不由自主的踉跄后退，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自己的理念被自己打破。
自己的信念被自己违背。
他被野兽的意识驱使，被恶魔所奴役。
是的，他自己已经成为了恶魔。
这时候，昏暗的大牢出现了一丝亮光。
亮光扩大，长久的昏暗让视线变得模糊。
那不是希望的曙光。只是唯一让他选择前进的方向。
他恢复了平静。一步一步走向那高耸的平台，注视所有狼族都注视之处。
那是他们的王所在的地方。
“我的儿。”那团上空模糊的影子传来欣慰的声音。
“欢迎回归狼族。”
至此，念再也没见过冥的出现
直至三个月之后，潜伏已久的狼族终于发动了总进攻。
其狼王座下七子，皆为带头先锋。
以尖刀入阵，羊族反应不及方寸大乱四散奔逃。
冲的最凶最猛的，便是她心中担心挂念的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冲到了她的面前。
念仔细的打量这他，他依旧是他，却有一股陌生感袭来。
“为何？”念问。
周围屠杀渐烈，转入二人圈中，一种诡异的寂静。
“再战！”他笑。
一种打破她思念的笑。
一种蜕变成真正狼族的笑。
一时间，念突然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默默点头，四肢有力潜伏下蹲。
冥笑容收起，也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二者同时跃起，神色狰狞可怕。
羊撞！
狼抓！
一灰一白抱成一团翻滚，蠕动挣扎，从东到西，由左到右。见其毛色染红，激烈的狼吼与羊叫。
默契的，没有双方没有任何动物去打扰他们。
念带动了羊族的勇气，冥带动了狼族的士气。
羊族抱团冲撞，狼族骁勇善战。
可是自古生产法则如此，羊群纵使再怎么勇猛也无力挽回败局。
团结的力量却迎来一面倒的扑杀。
同样倒下的，还有身为羊族勇士女儿的念。
被冥扑倒在地，身上白毛缺一块丢一块，犹如残破的洋娃娃。
利爪贴脖，狼居高临下还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赢了。”他如此说。
“你赢了。”念这样回答。
没有遗憾，没有不甘，念的心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亦如湖面般波澜不惊。
这个时候，狼却突然移开了爪子，低下高傲的头颅，眼神温柔，细心的舔着她的伤口。
纵使有翻身的机会，念也不由得怔了怔，不解的望着他。
“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冥舔了舔嘴唇，似乎在留恋那种来自食物的美味。突然甩出一句。
“跟我走。”
“什么？”念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我说。”他回望过去，看着面前这只伤痕累累的小羊羔，神色变的无比认真。
“我们私奔吧。”
念被雷到了。
她站起身，把脸凑了过去，往他额头上蹭了蹭。
“干嘛。”
“你有病吧。”
狼大怒:“你才有病呢！一身的毛病！。”
这羊什么鬼啊，一开口就有病有病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结果羊鄙视的看着他:“没病你会让我和你私奔？”
“那是我们狼族的传统。”冥骄傲的说:“我打赢你了，你就得听我的。”
“不听会怎样？”
“那我就会吃了你！”冥赤裸裸的威胁。
羊沉默。
不是因为狼要吃她而害怕的沉默，而是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而沉默。
多少压力会让他完完全全拿出真正的狼族模样来伪装？
“你一定过的很苦吧。”念道。
狼没有说话，他背过身，潇洒而孤独的面对见事不妙包围过来的狼群。表情有着上位者狼王的威严。
“这是我的猎物。”
“可是并不是放过她的理由。”包围的狼群，沸腾的传出这样一个话语。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却像是一步步踏在他们的心口。
他的声音不小不大，却让所有狼群都安静下来。
光芒瞩目，王者降临。
他走到冥的面前，才响起尾随第一句的声音。
“让！”
“让！！！”身后狼群嘶吼齐呼，气势逼人。
群狼压阵，黑压压的包围着自己，血红的眼睛透出嗜血的光芒，任谁都会心惊胆战
有句话说的好，在你最危难，最困难的时刻，你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帮助你的人。
念可以看到那些狼眸中的戏谑，也可以看到被捕捉的羊愤恨被背叛的眼神。
她仿佛也可以冥此刻的表情。
他背对着她，没有用任何手段，却像是被禁锢一般死死框住身体，动弹不得。
不是他不让自己走，而是自己不想走。
背影的身躯无比高大，他的眼眸灼灼发亮肆意张狂。
“我自己的猎物，我自己做主。”
这一刻，念觉得他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狼王停住了脚步，绿油油的眼睛像潭水一样深不见底。
“还在因为那次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冥的脸色突然涨红，又快速恢复平静。
“才没有。”
这自然逃不过狼王的眼睛。
“也好。”他顿了顿:“你打败我，我就让你走。”
“你这是在欺负他！”念从身后走出，极是愤怒。
“不。”狼王将视线转置这头被冥护的死死的白羊。神色淡然波澜不惊。
“每只狼都有每只狼的责任。他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就应该为这个决定承担责任。”
“当然。”狼王泛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作为挑战者，你也可以选择帮助他一起动手。”
“别说了！”冥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迅速摆好战斗姿势，目光凝重凛然。
“要战便战！”
“有志气。”狼王气势猛然一变。浓烈的杀气向着冥如洪水般涌来。
同样涌来的，还有它领头的王者。
起跳，狼扑！
行如利箭，动似雷霆！
身躯化为残影，一招扑倒在地，狼王死死的抵住冥的身躯，眸子里只有冷漠和无情。
“狼族，不是你能随便任性的地方。”
“闪开！”
冥挣扎咆哮，从狼王牢固的爪下狼狈逃出。
然而在他挣脱出去就在没有下一步行动。
他的肌肉全身绷紧，脸上的三条疤痕亦如蜈蚣般蠕动。
“怎么不动手？”
狼王的目光移动至念的方向。
“也许还得加点赌注是吗？”
冥心中猛然一惊，快速扑了过去。
“住手！”
他的速度很快，可是狼王的速度更快，他的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就像扑向猎物般扑向白羊。
没错，就是猎物。
就算念欲以反攻，硬是被一爪狠狠拍中，凌空飞起，越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栽入狼群之中。
冥再次来到了他的面前，可是为时已晚。
不假思索，直接掉头。
狼王横移，挡住他的脚步。
冥再绕，狼王如影随形。
“我说了，打败我！”
顾不得心中焦急，冥的目光终于还是还是与狼王对上。
看着看着，豆大的泪珠从狼眼滚落。
如此残酷！如此无情！
只是和一只羊交个朋友，为何如此对我！
为何！
为何！！！
“父亲！！！！”他嘶吼着，凄凉与不甘，传播挥洒在这一圈的世界里。
狼王怔怔的看着他，良久良久，前爪抬起，身形移开。叹了口气。
“你过去吧。”
“记好了，这次你决定要从我身边过去，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父子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永远让自己挺直腰杆的狼王，突然显出一丝浓浓的疲惫。
另一边，一圈的狼群并列排成两排，形成一条道路，道路的终点，便是那被狼王一爪拍飞的白羊。
他明白，这是父亲给予自己的最后机会了。
一方是狼族，一方是一只白羊。
如何选择，这显而易见。
牺牲掉一只猎物，重新加入狼族。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他能眼睁睁看着念被狼群一拥而上所吞噬吗？
不能。
真的不能。
耳边回荡起曾经被自己吃掉的那只羊的惨叫，他与狼王擦肩而过。
“父亲。”他说:“对不起。”
狼王闭上眼，不在多言，只是身体微垮，愈发老态。
其身后，是子民憎恨和厌恶的怒吼声。
“叛徒！”一爪。
“废物！”一脚。
“不孝！”唾沫。
....
冥被踢的东倒西歪，被爪抓的鲜血淋漓。
“你不要过来了！”念泪流满面:“你回去吧，让他们吃了我好不好！”
冥充耳不闻，从开始的站立，到现在的爬行，他依旧以均速前行在地上拖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伤痕累累的来到她的跟前，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再也没有力气挺直腰杆，柔弱的要破碎一般。
气息微弱，细弱蚊声。
“我们 ...私奔吧。”
念愣了愣，突然嚎啕大哭。
原来。
一直一直的，从开头到如今，他始终只有一个目标。
因为自己一直想逃离这个地方，他就决意带自己走。
念死死的抱紧了他，好像松开就会消失一样，不顾白毛染红，不顾周围人鄙夷和唾弃，用力的点点头。
只要你在，我就跟你走。
草原微风飘荡，小狼嘴角轻扬。
上篇（完）
狼羊勿语（下篇）
可能是狼族手下留情的缘故，冥的伤势恢复的挺快。
从刚开始搀扶着行走，到活蹦乱跳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路上，羊问狼。
“你说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哪还有什么目的，一直向东就行了。”
“哦~那么东是哪边？”
“......”
其实也并不是毫无目的。羊族的祖先曾经留下一个传说，在东方的尽头有一处圣地，那里没有杀戮，没有争斗，被称为和平之地。
留下的传说还是挺让人向往的，他们急吼吼向东，带着年轻的勇气和劲头，面朝朝阳，一头钻进了森林里。
然后就迷路了。
二者大眼瞪小眼。
“往哪走？”
“树都长一样，我怎么知道往哪走？”
“你不是说面朝太阳的地方就是东方吗？”
“这几天都在下雨好吧。”
就是狼羊争辩不休的时候，一个不合适的声音从狼的肚子里传来。
“咕~”
吵闹声一静。羊双眼放光。
“你饿了。”羊屁颠屁颠的在地上含了一口草，笑眯眯的凑了狼面前。
“来一口。”
狼的脸瞬间和青草一样绿。
他不是尝过青草的味道。
那种入口的苦涩，让第一次试吃的他立马吐了出来。然后吐出舌头不停的扒拉。要把嘴中的绿汁赶出去。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拉肚子。稀里哗啦，腿脚都是软的。
之后，他就拒绝这玩意了。这明显就是极度杀伤性武器，比饿兽笼还要可怕。
可羊依旧吃的津津有味，让狼深深怀疑她肚子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结构。
狼看着她嘴里毒药般的青草，坚定摇头:“不吃。”
“这里的草和草原的不一样，超甜的。”羊一脸认真。
“真的？”
“真的！”
狼怀疑的看着她，羊依旧胸有成竹。
“那...来一口？”
“嗯，你可以试试，就一口。”
“那来吧。”
狼张了张嘴，羊把嘴中的青草堵了过去。
但是还没嚼一下，他就苦着脸吐了出来。
他尝到了羊嘴边的青草汁。
“你骗我！还是苦的！”
“你才骗我！你根本就没吃！”羊又从地上咬了把青草，用力的嚼了嚼，双眼满是愤怒:“明明是甜的！”
“是苦的！”
“就是甜的！”
“你口腔到底咋长的，口味这么重！”
“根本不关口腔的事情，是你分明想吃其他小动物才拒绝吃草，对不对！”
狼一下不说话了，怔了怔看着她。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羊声音带着哭腔。“你每天夜里趁我睡着出去捕食。到快天亮才回来。”
“ 你监视我...”狼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才不是监视。”羊苦笑的看着他:“是你出去后回来带过的那种猛烈的血腥味。”
“他们都是生命啊，你怎么忍心...”
“他们是，我就不是喽，或者说你指望我不吃他们，然后希望我被活活饿死掉。”
“是不是因为我是狼，因为屠杀过你们羊群，你才想用这种方法报复回来！”
狼瞪着眼珠子咆哮，一片血红，像是要吃人一般。
“你太过分了！”
血红消失，他看着羊对着自己嘶吼，然后从自己身边离开。
一种绝望般的死心。
他明白自己冲动了，可是少年般的自尊不允许他低下头，才发展到如此地步。
“我们都需要冷静。”他自顾自的说着，看了羊奔走的方向一眼一眼又一眼，最后一咬牙追了过去。
可是森林那么大，加上念毫无目的疯跑。一时半会也是难以找到她的踪迹。
连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绕来绕去，跌跌撞撞跑到了森林中隐藏的湖边，望着湖边被细密的雨水打出一连串的涟漪，忍不住哭了出来。
“哭什么呀。”火红的尾巴晃来晃去。
“你管我哭什么呢！”羊埋头看也不看一眼。
那只尾巴晃的更欢快了，它凑到羊的鼻子上比划，像是一团燃烧的焰火。
念鼻子痒痒，想忍住，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干什么了你！”某羊怒视。
眼前的焰火明朗，露出娇美的曲线，是一只狐狸。
他用尾巴挡住脸，奸猾的露出一只眯眯眼，恶作剧得逞的笑。
“请不要无视我的存在。”
“你走开。”某羊丢给他一个极度嫌弃的眼神。
“别这样嘛。”依旧是那样轻佻的语气，狐狸死皮赖脸的凑到念跟前:“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呢。”
“你不可能帮到我。”羊沮丧的摇头:“没有什么可以帮到我。”
“不一定哦。”狐狸的眼珠转了转:“我倒是觉得，只要努力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
“那你说说，怎么样可以让食肉动物变成食草动物？”念冷笑的看着他。
“就这个？”
“就这个！”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嘛。”狐狸表现的很淡然。
“你能解决？”
“不能。”
念突然想一脚踢死他。
“我虽然不能解决，但是有一个地方是可以解决这件事的。”
“哦？”
“在这片森林里，有个葡萄园，里面有颗很难找到的七彩葡萄，据说吃了后能改变动物的进食本性。”
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你能带我去吗？”
“为什么要带你去？”狐狸坏笑，像开了个口子一样咧到耳后根。
“因为...因为...”念想了想，讨好的咬了一口草，凑到它身边。
“来，吃草。”
“我食肉的。”狐狸苦笑不得。
念于是又为难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它，又舍不得浪费粮食，直接自己吃了。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
“好吃吗？”
念诚惶诚恐的点点头。
“你不知道吃东西发出响声是一件很不绅士的事情吗？”
念愣愣的盯着他，下意识又咀嚼了一下。
“咯吱~”
“算了算了。”狐狸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你这可怜巴巴的，应该没吃过葡萄吧，本王大发慈悲就带你去了！”
“谢谢谢谢。”念感激的拱了拱它柔和的毛发:“你真是个好狐狸。”
“那不是废话吗？”狐狸昂首挺胸:“我可是森林里有名的大善狐！”
“对对对，大善狐大善狐。”某羊附和。
大善狐果然是行动派，二话不说就带着念去葡萄园了。
见得那葡萄晶莹剔透挂满篱笆的枝头，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来，尝尝。”狐狸灵活的爬在架子上，爪子勾了勾，数颗葡萄就落在草坪上，念的面前。
念低下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才吞入一颗，念的双眼就变成星星状。
“唔唔唔唔唔唔...”
某羊活蹦乱跳。
“咋地了？”狐狸看的莫名其妙。
只听见咕嘟一声，羊长舒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回答:“吃太快噎住了。”
狐狸无语，指了指前方:“七彩葡萄就在这葡萄园深处，你快去找找吧。”
白羊得令，屁颠屁颠的向深处跑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狐狸淡定的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轻柔的理顺自己火红的毛发，之前那些坏笑和轻佻统统化作了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七彩葡萄，骗一个傻子真的丝毫没有成就感啊。”
葡萄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羊的惨叫，那声音并不是持续叫唤。就像叫到一半戛然而止一样，长久的安静下来。
“好了。”狐狸从架子上跳下来，舔了舔嘴唇:“看样子可以开饭了。”
“吃什么？”
“羊啊。”
狐狸回过头，身体猛然僵直。
一只灰色的狼从草丛中钻出，赤红着双眼，露出锋利的獠牙。
“你刚刚说吃什么？”
“吃吃吃吃吃葡萄！”
冥一巴掌拍在它脑门上，怒声道:“你当我聋啊，看着我的爪子我允许你重新组织语言。”
盯住他闪着寒芒向自己脖子越来越近的爪子，狐狸整个身子像筛子一样抖动连忙尖叫出声。
“吃羊！是吃羊！羊给您吃。狼爷，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成吗？”
“这才乖嘛。”冥戏谑的把把爪子再往前伸，朝他脖子上刮了刮:“那么羊呢？”
“里里里里面...”
狐狸猛的被推了个踉跄，身后的声音无比冰冷。
“带路。”
狐狸看了看前方，又瞟了瞟身后，两者权衡下，还是哆嗦的向前方走去。
葡萄园的深处，外表看起来和外面没两样，只是比外面更甜更多一些。但是不经意间，你便会中了各式各样的陷阱，一命呜呼。
没错，这片葡萄园是有主的，主人就是传闻里最为恐怖的生物，人类。
当然了，作为外来者的冥，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跟在狐狸的身后，处于狼族的狡猾，机智的顺着狐狸的步子走。
巴掌大的地方，冥很快发现了念的身影。她倒在一个巨坑之中，下面荆棘遍地，已是扎的遍体鳞伤，头部撞在了石壁上显然已经晕了过去。
人类挖的陷阱，显然已经把那些巨型野兽也算了进去，冥用肉眼衡量了一下，就算是三个他加在一起的身高，也跳不出来。
更何况，这巨坑的石壁光滑无比，很容易脚下打滑，再弄的一身伤。
怎么救？
狼把头抓成了鸡窝。
本以为自己脑子挺好使的，结果现在几乎掰成两半来想也想不出法子。
束手无策的即视感。
然后狐狸被拍了一脑袋。
“你先下去。”
“为什么？”
“救不上来，你陪她一起死。”狼冷冷的盯着它。
狐狸及其怨毒的扫了狼一眼，很干脆的跳了下去。
他不傻。
比起现在死，说不定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它的身体很灵活，这次跳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匍匐在羊身上。
不想想办法的狐狸也得去绞尽脑汁了。毕竟他也要爬出去。
一狼一狐狸苦思冥想，想到圆月捎枝头，想到白羊再次苏醒。
“咦，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一眼，她看到了身上的狐狸。
“废话，当然是救你出去啊！”狐狸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
大白羊一脸感动:“谢谢你，大善狐，你对我真好。”
“别听他瞎说，这货典型的心存不轨。”狼明显不高兴了，明明是他去救的。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羊依旧不想理某狼。
“人家大善狐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你不但不谢，你还反咬人家，真是不可理喻！是吧，大善狐。”
狐狸悄咪咪的瞅了几乎要炸毛的狼一眼，嘿嘿嘿的干笑。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狐狸终究是狐狸，最后还是想到了办法。
藤蔓。
在葡萄园最不缺就是藤蔓，而藤蔓恰恰是做绳子的好材料。
有了绳子，自然上去就好解决了。
狼的狼牙从来不缺应有的锋利，他从附近直接拖过来一大把藤蔓，它们层层叠叠的交织在一起，在地上洒落一颗又一颗晶莹熟透的果实。
首尾两头咬断，把接头的部分直接甩在狐狸头上。
狐狸立马会意，两只小爪子格外灵活，将藤蔓缠绕在羊身上，还顺便打了个蝴蝶结。
别看狐狸现在这么老实，可是它的身份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就在狼咬着藤蔓往上拉到一半时，见得这团趴在羊身上的焰火突然暴起，顺着藤蔓为路，跳出了陷阱。
狼怒目圆睁。
狐狸嬉皮笑脸。
可是在这样拉的过程中，狼无法移动分毫。
只有羊天真的瞅着狐狸:“你快去帮忙拉啊！”
“帮忙？”狐狸冷笑，它直立着身子，双爪抱胸:“我为什么要帮忙？”
“你不是大善狐嘛。”
“大善狐...”狐狸眼珠溜溜转，又换了副面目:“好的，既然这样说的话，那我就帮忙了！”
说罢，就转悠到狼身边朝着他的腿狠狠的咬了下去。
哧--
下嘴之狠，见其腿上咕噜咕噜的冒出血来。
狼目呲欲裂，死死的瞪着狐狸，似乎要把它生吞活剥一般。
然而瞪的越狠，咬的也越深。
羊开始缓慢下降。
“唔！！！！”
狼闷哼一声，再次用力，左腿一片鲜红的代价，重新稳住身形。
“你干什么！”羊愤怒的盯着狐狸。
狐狸慢悠悠的松开嘴，回头一笑，那张丑恶的嘴脸显得格外阴森。
“我可是在帮忙啊。”
“你...我不要你帮忙了，你走！走啊！”
“要不是这头蠢狼，你早就成我口中的食物了！还敢指派我？”狐狸讥讽的目光从羊身上转移到狼。
“真搞不懂，一个食肉动物居然和一头羊在一起和平共处，若是你早松口，我怎么能品味到如此美味的狼血呢？”
它舔了舔嘴角，露出迷醉的神色。
狼突然收敛方才恶狠狠的表情，看也不看它一眼，专心致志的拉着藤蔓。
“看来...咬的不够狠啊。”被无视的狐狸气笑了。
当他再准备故技重施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要敢动手，我就自己下去。”
狐狸的身体突然僵直，他回过头，眯着眼，却迸发出冷冽的寒芒。
是羊。
若是羊重新掉下去，狐狸面对毫无束缚的狼，必定死的连渣都不剩。
但是羊再次掉下去，自然也会被荆荆棘狠狠刺透，更有可能命丧黄泉。
这是玉石俱焚。
“很好。”狐狸笑的很开心:“小白羊你学的很快啊。”
“拜你所赐。”羊亦然不惧。
二者对视，场面诡异的寂静，只有狼低沉的闷哼。
时间一点点消逝，随着羊的不断上升，狐狸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
它犹豫了很久，最后不甘心的看了狼一眼，消失在葡萄园中。
羊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长长的舒了口气。
在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中，这个谁示弱谁就输的游戏，还是迎来了结局。
没有它的干扰，狼依旧艰难的拉起了羊。
好在这俩只伤势都不重，不影响最基本的活动，又重新上路。
经过这次事情之后，羊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也不在强逼着狼吃草，也不再质问狼去哪里寻找食物。甚至狼苦着脸当面吃草给她看讨好她，她也是僵着表情，不笑不闹。
她似乎选择了妥协动物天性。
但是狼知道 那一次双方的对质，却无声无息永久的在对方心里刻下了裂痕。这种裂痕，导致他们对话越来越少。纵然他们明白根本没有什么和平之地，依旧选择向东走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迷茫。
甚至冥也会时常想，如果当初不做这种任性的选择，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这种胡思乱想，终止在与狐狸又一次相遇上。
也不知道狐狸最近是不是连老天爷看不顺眼，在临近离开森林的时候。就看到他扭着屁股，趾高气昂的对着其他小动物呼来喝去。
狼笑眯眯的打招呼。
“嗨。”
狐狸转过头脸色一白，回答是掉头就跑。
羊反应更快，一脚绊的狐狸一个趔趄。
“好久不见啊。”
狼羊将狐狸逼到角落。
狐狸选择抱紧。
他抱着尾巴，可怜兮兮的望着狼羊:“我说二位爷，虽说咱们有过过节，但是不至于和我这种萌新过不去吧。”
“不至于。”狼微笑:“但是你跑什么？”
“我我我...我慌。”
“你看你一跑我就忍不住想追，一想追就忍不住还你那一口。”
“不不不，这不公平！”狐狸脸都吓白了，急忙大叫:“你体型比我大，一口下去我就没了。”
“抱歉，我就喜欢欺负你。”狼跃跃欲试。
“马拉戈壁！”
“说人话！”
“大爷饶命。”
“饶命可以。”冥玩味的瞅着缩成一团的狐狸:“至少你得说一个饶命的理由吧。”
“呃...二位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然后呢？”
“感谢之心亦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
“行了。”狼连忙打断它的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只要带我们出了这片森林我们就放过你。”
“可以是可以，这森林我熟。”狐狸依旧警惕“但是如果我带你们出去，你说话不算话还是把我吃了咋办？”
“你有资格谈条件吗？”狼冷笑:“这可是唯一你能报答我们的机会。”
说罢狼张着嘴，爪子敲了敲牙。
羊十分配合转身，白屁股对着狐狸。
狐狸瞬间就怂了。连忙点头:“我带我带。”
跨河十里地，一月一同行。其视线范围灌木丛渐渐稀少，连动物也在边缘地带无几，路见狭隘，三者上走，直至可以俯视山下依稀一片草原，狐狸这才停下脚步，讨好的露出一抹干笑。
“这是摩天崖，是离开森林的唯一一条路，直至到达崖顶下走就能到达临近冰川的极地草原。”
“行，我明白了。”狼点点头，挥了挥爪子：“我这人说话算数，你走吧。”
“得咧！”狐狸顿时眉开眼笑：“多谢二位宽宏大量，小弟先行一步。”
说罢转身，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慢着。”
狐狸身体一僵，面色难看的盯着出声的羊。
“你想干嘛？”
“不要误会。”羊努力缓解狐狸的情绪：“我只是单纯的谢谢你而已。”
“谢我？”狐狸明显愣了一下。
“对，就是谢你。”羊微笑：“不管你当初如何对我们，但是毕竟帮助了我们，我还是想要谢谢你。”
“多此一举...”狼不屑的小声嘀咕。
“你...就这么想出去？”狐狸顿了顿，眸光闪了闪，下意识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她真挚的眼睛。
“对，这对我们很重要。”羊看向了狼，似乎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远方。
“有个傻瓜说过，要去东方的尽头。”
狼怔了怔，灰色瞳孔浮现出白色温柔。
狐狸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羊，又看了看狼，原本利落的口舌一下子像卡壳一般结结巴巴起来。
“你你你们真的是...”
某狼也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嘘--”羊回过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这是秘密。”
“好吧，我可能见证着一个奇迹。”狐狸完全放松下来：“为了不让这个奇迹夭折，我决定向你们透露新的消息。”
“什么消息？”
“知道为什么越到边缘地带，动物就越来越少吗？”
二者静等回答。
“那是因为这里有一只天生的王者，为了一己私欲，不让动物跑出去，在这里做了镇守边界的魔头。”
狐狸的神色很凝重：“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你们不会是他的对手。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只动物活着出来。”
“不是还有一只动物嘛。”狼轻飘飘的道。
“那只动物是我。”狐狸冷冷道。
“当初我也是想出去，被他挡住后，打了个赌，因为他自大狂妄，我侥幸赌赢逃了回来。”
“什么赌？”
“狐假虎威的故事听说过吗？”
“哦～”羊恍然大悟：“就是那个逗比狐和流氓虎的爱情故事啊。”
狐狸一脸黑线。
流氓虎还能勉强认同，但是逗比狐是个什么鬼。
“念，别闹。”狼表情开始严肃起来，死死盯着狐狸。
“你是说...这里的霸主，是森林之王老虎？”
“正解。”狐狸点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上次是我运气好，不过这个事情传开后，那家伙做梦都想扒了我的皮做地毯。”
“所以说，你们还是别去了。”
“不。”狼摇摇头，看着羊和狐狸道：“是你们俩别去。这种事情我一个就够了。”
“你疯了吧。”羊大叫：“这么危险的事，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我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狼缓缓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自己去。”
“可是...”
“没有可是！”
“冥，你知道吗？”羊的眼神无比愤怒：“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大男子主义的表情。你永远把我当小孩子看，永远不理会我的主观情绪，我为什么要一直听你的，为什么要一直依你的。就因为你狼吗？就因为你比我厉害吗？就因为这样的我会让你骄傲自豪有优越感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念...”
狼的神情错愕，万万没想到羊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着急解释，着急的向前一步想安抚她的毛发。
但是，羊却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无比冰冷一字一句嘶吼道。
“冥，你去死吧！你快滚去送死吧！！！”
我忍让你够久了....
“念...”狼的眼眸透露出无法言明的哀伤：“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这样一种性格...”
“我想永远保护你。哪怕...你恨我也好。”
他轻轻的背过身，背影萧瑟而孤独，步伐却如此坚定。
直至叶影遮挡，他的身形越来越渺小模糊，羊冲着狐狸笑了笑。
“看吧，他就是一个愚蠢的混蛋！”
笑着笑着，张了张嘴，却亦有一股淡淡的咸味，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也是为了你好。”狐狸叹了口气：“你还是听他的话，在这里乖乖等他吧，他那么强，说不定真的能打败老虎回来呢...”
羊不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它。一直看着它，一直到狐狸把劝告的声音由高渐低最后没了生息。
它自己也没底气。
“你走吧。”羊淡淡道：“这件事也于你无干，你犯不着拿着性命陪我在这里冒险。”
“啊啊。”狐狸怔怔的看着她：“你确定要放我走？你要知道，我可是老虎最恨的动物，吸引最大仇恨，万一他跑过来，你可以...”
“够了。”羊背过身轻轻道：“离开吧，离开这里，你依旧能活的很好。”
“可是你....”
“你拦不住我。”羊眼神专注的望着前方：“你无法拦我。我说过的，要和某个混蛋一起去东方的尽头，他休想丢下我。”
“那么，你问问自己，在食肉动物和食草的动物的天性下，你还是要去跟随吗？”狐狸冷冷道：“你知道结局的。”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羊缓缓向前方走去。再也不看身后狐狸一眼。
是的，我是知道结局。
但是纵然结局无妄，吾以愿赴死追随...
夕阳下，羊的身影越拉越长，她步伐缓慢，却带着悲壮的渺小下去。
而另一边，在这高高的摩天崖顶峰，冥终于见上了传说中最强的魔头--老虎。
他的体型比冥大上近乎一倍，仅抬起头时，那地上阴影就盖住了冥半个身躯。
“你想出去”牙缝里挤出嘲笑。
“我要出去”狼抬起头回答。
这样一看相差巨大的比例越发衬托冥的渺小，老虎居高临下，虽已不是巅峰的壮年，岁月的沉淀凝聚了他厚重的威严。
“你不怕我吃了你？”
“怕”狼表现得很坦然，“我虽然怕死，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怕死就不去做的”
“比如出去？”老虎走至狼的跟前，猫曈瞳孔到竖深不见底。
“有趣的小家伙。”他用他的胡须戳这冥的脸，略带尖硬的触感让冥半张脸一阵发痒
很想挠，但是不敢动。
森林之王向来就有天生的上位者威严，以及他有比其他老虎更加硕大的体型，以至于冥一开始就在气势上落入下风。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只能努力麻木那半张脸，听着巨头的诉说。
“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狂妄的人了”老虎冷冷地看着他。“你想出去就出去？我可是这片森林的主宰，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啪！
冥的话还没说完，他然感觉自己被一件重物集中脸部，整个身体直接倒飞出去，抽飞几米外，在地上滚了滚，再抬头，脸部浮肿，牙齿碎裂。
“你……”
“你在挑衅我的威严，这是给你的教训！”老虎懒洋洋地甩了甩右爪，似乎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打断了冥愤怒而含糊不清的声音。
“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杀你，滚吧！“
冥目光闪了闪，没有动。
“不要为了你的愚蠢付出生命，你我的差距，宛如云泥之差。“老虎冷笑。
冥向后退了一步。
老虎看着他的动作，满是讥讽和嘲笑。
这种目光如针扎般穿透他的胸口，比起刚才那一巴掌，这种目光更加疼痛难受。
是的，他的尊严不许他退却，他的傲骨不许他就这样屈服。
但是，那又如何。
级别如云泥之差，气势如洪水碾压，无论哪个方面，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差距。
退吧，他对自己说。
退吧，他对自己的心说。
他又退了一步，像极了灰溜溜的懦夫。
这个时候，老虎目光望向了他的身后，惊喜的直起了身子，满是贪婪的颤抖起来。
那是兴奋的颤抖。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老虎满是感慨“看来，今天可以加上一顿丰盛的美餐了…”
冥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猛然的转头顺着老虎的目光看出，一只孤独的小羊，迈着坚定的步伐，正一步一步走来。
一狼一虎瞳孔同时收缩，开始爆发腿部最高的速度向羊的方向奔去。
很显然，狼速度更快，呼吸间已经越过老虎好几步的距离。
“小子，你想抢我的猎物？”老虎目光满是杀意。
“不，我只是想快点离开”冥解释
“那你留在这里，待我解决这头肥羊，你再离开！”
冥不说话了，无论身后的老虎不断呼唤着他，他也充耳不闻。
所以，老虎愤怒了，巨大的吼声，几乎把冥的耳朵震到失聪，差点掀翻在地。
“挡我者死！！！”
三者的距离越来越近，羊对上了冥焦急的眼睛。
四目相对，心有灵犀。
在三者碰头之刻，冥猛然转身，又爪的挥动因高速移动发出尖啸的呼声，狼狈的向身后老虎的脖子刺去。
同一时刻，早已蓄力的羊，后脚一跺，溅得草坪汁液飞起，白色肉团如铁球般向老虎埋头撞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饶时战斗经验丰富的老虎，也仅做出了扭头的反应。
这一扫，便是造成了此次偷袭的失败。
在老虎胸口刺出三个血洞的同时，他也被羊撞得击飞出去。
他颤抖地在击飞过程中站稳脚跟，可以看到鲜血染红了他胸口的毛皮。
一羊一狼丝毫不敢大意，因为他们这次的突袭失败，造成了暴风雨真正的来临。
“好久没受过伤了”老虎的声音低沉，却任谁都听得出话语中蕴含的滔天怒意。
“你们…真的激怒我了”
猛抬头，狼乘胜追击，故技重施的杀至老虎跟前，他的目标明确，依旧是要撕开他的脖颈，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冷静！沉着！一击必杀！
攻势越来越近，老虎却以骇人的速度抬爪，一爪直接将狼踩在脚底。
咔吧！
这是骨头断裂之声。
铜头铁尾豆腐腰。老虎很清楚狼的弱点。
冥在他脚下挣扎蠕动。企图再次站起身来。
老虎仁慈的满足他这个愿望。他松开了自己亦如死抠爪子。在他勉强站起身的同时，有一爪踩下去。
咔吧！
狼又软倒下去。颤巍巍的用爪子死命抠这老虎的腿。却软绵绵的似乎没有力气。
念双目赤红。再次撞过去，被老虎轻轻拍飞。
无敌之姿。
“你想救他？”老虎冷笑的看看羊。再次抬起爪。
啪！
啪！
啪！！！
连踩三脚。狼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瞳孔开始涣散。
羊目呲欲裂，盯着老虎。发出尖锐般的嘶吼。
“你有本事冲我来！！！”
“当然会冲你来。。。”老虎从狼头上踩过去。贪婪的舔了舔了嘴唇：“我怎么可能你这样的美餐呢？”
“我会杀了你的！”羊大叫“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再次冲了过来，却和狼一样，一爪拍到在地，另一爪直接撕开她小半块羊皮。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羊痛苦翻滚，鲜血染红了这一大片草地。
老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就喜欢看猎物挣扎的样子，然后一点点撕开他的身体，让他在不断痛苦和惨嚎中死去。
但是，羊突然不叫了，她挣扎着起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步跑的向老虎走来，
“我一定要…”他看了一眼冥的方向，体和声音，身体和声音有点疼痛不断颤抖，哆哆嗦嗦吸了吸鼻子，
“我一定要杀了你！”
“哈哈…”老虎狂笑起来“我很欣赏你的勇气，那你就过来送死吧！”
草药被火花贴在了羊的伤口上，老虎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要哭…”狐狸那张狡猾的脸满是温柔，他抚摸它的毛发！语气无比轻柔。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不要去，你去会死的…”羊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的确会死” 老虎眯着眼睛插话“真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有这么多不自量力的都动物，连骗过我一次，最狡猾的狐狸也会如此白痴，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放心，你们今天，一个也逃不掉！”
话罢，前者仰天长啸，震得山林作响，鸟雀惊飞，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刺，到羊的面前，一爪扫下，亦要将碍事的狐狸一击必杀。
毕竟，当初的那件事，也让老虎倍感耻辱，脸上无光。
这一巴掌下去，非死即残，也算是报了仇，等他吃了这只肥，在慢慢收拾这个可恶的小东西。
但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瘦小，也有瘦小的优势。这一点羊早在葡萄园就已经深深的领教过了。只见他的身躯化成一团橘色火焰。见其火光扭动轻松的闪过这一击。
同时，羊也感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扑鼻而来，老虎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猩红的口腔似乎暗示了多少生灵的死亡
羊觉得自己可以退，自己应该可以逃跑。
可是四只腿完全迈不动力，在这种情况下大脑完全失去思考，虎王的其实已经完全压制的动弹不得。
任虎宰割
这是羊最真实的写照，他只能看见老虎凶煞的面孔在视线中越放越大，然后……
然后被后发制人的狐狸戳瞎了一只眼睛。
“嚎！！！”
老虎捂着眼睛嚎叫，从爪缝中可以看到那血淋淋空洞的眼眶。狐狸把整个眼珠都抠了下来。
所以虎王彻底发了疯，双爪乱舞，剩下的一只眼布满血丝。使那只竖眼看起来愈发让羊来心惊胆战。
退！再退！继续退！
身后万丈悬崖，在老虎的步步紧逼下，已经无路可退。
这种距离，连踉跄的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狼都无法感到。
纵然，他拼命了，尽力了，甚至感到骨头的错位，巨大疼痛在狂奔中刺激大脑。
但是…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念！！！！”
绝望的目光中，看到被撕裂的血光
……
“不要哭”狐狸那张狡猾的脸满是温柔，他的眸子透着宠爱，轻轻抚摸着羊的毛发。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夕阳的霞光照在狐狸的半张侧脸上，他的笑无比阳光，亦如巨人的伟岸。
……
我一直活在背叛与自利中，从来没有任何动物把我当朋友。，念，除了你…
你的笑容感染世界，我怎么会让你受到伤害呢？
轮到我了吧，该我的吧。
你真的不要哭，就让我，这个被任何动物嫌弃的臭狐狸，来为你做一件事吧。
他一跃而起，像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如毛色一般飞蛾扑火的向老虎扑过去。
气势绝然，一去不回。
一辈子狡猾在夹缝中的他，你在此刻做了一秒钟刚猛的猛士。
于是，他的身躯被瞬间扯碎，鲜艳的火红在半空中凋零。
以后，再也没有某只狐狸会在湖边用它火红的尾巴晃来晃去，去拯救一只哭泣的羊了。
他用他的生命，创造出了活下去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
冥深深地看了念一眼，义无反顾地冲向老虎的胸膛。
这是羊无比熟悉的招式，别说他一直惯用的招式，现在被狼使用出来。
狼撞！
拼尽全部力气一撞。
老虎瞪着不敢置信的唯一一只眼，看着狼双爪死死保住自己，一口咬向他的咽喉。
咔擦！
血浆喷射，狼撞的冲击力轻松跃过了羊的身边，直直的摔下去。
羊呆呆的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悬崖。看着他们的身躯越来越小。脑海突然想起狐狸的话语。
“不要哭呀”
真是一种神奇的魔力，念嘴巴张了张，眼睛却再也无法流出泪来。
“原来，眼泪真的是廉价的东西…”
羊站在山顶，风吹过它的毛发，也吹落了一片叶，轻轻地飘落在念的头上。
她一下子被压垮了。
跪坐在地，满地草香…
……
那么，一切都结束了吗？
在黑暗中徘徊，意识飘飘忽忽，你阵阵寒意亦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已经持续了很久。
他记得，他和老虎从山崖落下，看着他颈部的鲜血如蜘蛛网般在自己脸上扩散开，看着周围景色飞速倒退。从满山爬山虎到极地的冰川石壁，耳边从念的呼喊到狂风呼啸，最后一切重归黑暗。
他失去了知觉
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的他，前方突然闪出了一点亮光，这种亮光驱散了他身边的寒意，是他忍不住离光越来越近，在光芒的尽头，光中的身影渐渐清晰。
老虎对着他狞笑。
“你没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
他向冥扑了过来，矫健的身躯，证明他完好无伤。
挣扎！无用
嚎叫！无用
老虎撕开了他的胸膛，咬断了她的四肢，随着鲜血的喷洒，一口咬向了冥脆弱的咽喉。
咔擦！
视线模糊焦距，景色分裂重合，尖冰从头顶落下，咔擦一声落下，摔成了两半。
“你醒了”熟悉里带着惊喜的声音。
抬头，对上声音来源处白色的身影，
“我…怎么了？”冥觉得头部格外的痛。
“你真的命大。”念眼眸里满是笑意，“要不是老虎在你脚下做了垫脚石，你早就粉身碎骨了。”
“他死了？”
“死了。”
冥稍稍松了口气。
冥稍稍松了口气，安慰念“放心好了，我命大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唉”羊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永远都是大男子主义，从来都不顾及别人对你的担忧，哪怕就算知道会死你也去做。”
狼只能干笑。
“那么“羊看向洞外，“我们遇到了新的困难，是继续前进还是就这么回去---这里离莫天涯不远。”
冥这才注意周边的环境。这是一处雪地中自然形成的冰窟，正对前方被羊打出了个小洞，亦可以看到雪花飞絮和冷冽呼啸的寒风。
反倒是洞窟里，纵然头顶时不时有冰刺落下，却比外面要暖和得多。
不要脸的狼很舒服的躺在羊的怀里，他嘴里哈着白疼疼的雾气，头脑冷静的给予回答。
“等风小了，再出去吧。”
“嗯”
初始的惊喜冷却，一狼一羊不自觉的安静下来，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这可能是最理想的默契。他们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暗示，就可以读懂对方，像极了心有灵犀。
是的，他们依然选择前进，似乎老天爷也在帮他们，风雪在第二天就减弱了很多，也正是他们行动的日子。
然而，再三日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里……没有食物……
除了羊可以翻开大雪吃些冻草充饥以外，重伤初愈的狼这几天真的是寸食未进，身体虚弱至极的他硬是扛下了五天，晕了过去。
行程，就此止步。
冰窟在这里还是极好找的，狼被再次拖进了洞里，在羊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我没事”他青紫的嘴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快走吧”
“可是…”
“没有可是。”狼眼里满是倔强：“如果再不走，我们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
羊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了。
可是，以他目前的情况，根本就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根本没走太久，他再次昏了过去。
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那个可怕的饿兽笼。饥饿在肌肤的每一寸包裹着他，狼性在血液里横冲直撞，让他不由自主的流着涎水，眼睛饿到了发红发绿，神智饿到疯狂至癫狂。
但是，狼王怜悯，从天窗口处丢下一只羊。
他轻轻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散发出令自己垂涎欲滴的肉香，没有害怕，没有慌张，她走至自己跟前。温暖着自己的身躯，对着自己温柔地说。
“冥，吃吧。“
狂躁的冥一下子平息下来，脑海闪过一连串的念头。
吃吧，吃了它就有力气赶路，吃了它就能恢复自己的状态，吃了它就能带……
带…带谁……
冥猛地睁开眼，瞳孔猛然一缩，见其自己已经张开獠牙咬向她的咽喉。
身体猛然僵住，神色亦然惊恐。
“我…我…我！！！“
“吃吧…”念扑向前去，再次抱住了他，抱得死死的:“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不…”
冥暴怒其野蛮地推开了她，他疯狂的抓着地上的雪块就往嘴里猛塞，每吞一下，极大的寒意便是从小腹处直冲脑门，冻到他的大脑僵直而麻木。
“你不要吃了，吃我吧！!！”
“不要管我！”
冥再一次粗暴的推开了她，一直吃到底部的冻草，他把它嚼碎了，强行吞咽下去，而后止不住的干呕。
呕~~呕！！！
喉结上浮，又被强压下来。
“看。。“他嘴上带着绿汁，发泽凌乱，早已没有当初狼的威风，反倒是像一只丧家之犬，他转头冲着羊苦笑:”我也是能吃草的，不过就是胃不好，还真羡慕你食草的胃啊，消化好。”
羊哭的梨花带雨：“你不要吃草了，吃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羊跪在地上，对着狼不断磕头。
狼不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她，颤抖的伸出右爪。
羊目光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
“我怎么可能吃你呢？”
上一次犯的错误，这一次我是不会再犯了。
狼一口咬在自己的右臂上，嘴部猛然用力，扯下一大片血肉来。
鲜血溅射到羊的眼睛里。
一时间，洞外狂风呼啸，大雪乱舞纷飞，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附近的雪山剥裂开来，滚滚寒雾如海啸般突袭将至，震天巨响似天地怒色扑面而来，那恐怖的声势摧枯拉朽般毁灭前方一切阻碍，更是在地上犁下一条长又深的沟壑。
狼羊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们相视一笑。
“如果我们分开了...”狼缓缓道。
轰！！！
话语未完，雪爆瞬间冲散了脆弱的冰窟，满天雪舞，蜿蜒出一条曲折的河流。河流在坎坷中分支，如刀一般将二者冲激开。冲散到彼此相忘的尽头。
“如果我们分开了。”狼在心中读开了这句话。
你一定不要来找我...
十年后……
万物逢春，草茂生长，雪块早已融化入河流，当作鹿止渴的良方。
高高的芦苇晃荡，画面寂静安详。
领头的鹿个子很高，他并没有喝水，绒耳一抖一抖的颤动，目光严峻扫视，将周围所有的信息收拢脑中。
他要保护他的族人，是最后一个喝水的鹿。
而今天注定是他们的灾难。
就在领头鹿喝水松懈的时候，芦苇里悉悉索索陆陆续续的钻出了黑影————他们被包围了。
惊鸣声四起，脚踏水溅飞起，十余头灰狼一齐出动，以半圆包夹阵势围了上去，开始步步收缩，
河流奔跑减速，这是死路，但也是唯一一条路，
路头领瞬间下了决定。
身强力壮的鹿族勇士留下誓死抵抗，老弱病残抓紧渡河。
可是河的那头一只脸上有爪痕的狼率先走出，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
“我叫顾”他对领头鹿说，“是狼族的王。”
“那你一定不得好死！！”鹿咬牙切齿，含恨被顾身后的狼群撕成了碎片。
大战结束了
狼们心满意足的拖着各自的食物返航，又听见芦苇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还有兄弟没来吗？”顾不悦的皱了皱眉。
“不可能啊，大家伙都到齐了啊？”一只狼回答
顾在周围扫了一圈，发现狼族确实一个没少，探了探爪让他们后退，自己走了过去。
双爪拨开芦苇，一只白羊出现在他面前，白花了他的眼
羊眼眸发亮。
狼心中一喜：艾玛，好肥的羊。
二者同时前扑，随着羊的面孔放大，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直至羊唤出了了一名字。
“冥…我终于找到你了…”脑袋一阵剧痛。
顾浑身下意识一颤，在清醒时，自己居然被一大坨压在身上，周围满是狼们憋不住的笑声。
更加丧心病狂的是，她还在他脸上一直舔，舔得满脸是黏糊糊的，几乎睁不开眼。
这货属狗的呀？
狼大怒：“你起开！”
“不要“
“起开!！“
“不要！“
“起开！“
狼抓狂，但是依旧保持与生俱来的风度。
它把羊用芦苇绑了起来，拖着走。
也不知道这猎物抽的什么风自己送上门来，那可说什么也不能放走的。
当然，她也没打算走，悠闲的像自己家一样，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一边毛手毛脚的蹭蹭这只狼，踹踹那只狼。其他狼没有狼王的命令不能开吃，也只能恶狠狠的磨磨牙齿，忍气吞声---这可能是最胆大包天的羊了。
感觉超级没自尊的狼们暗暗发誓，在狼王说开吃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只肥羊撕咬成肉沫，再狠狠咽下去。
这样他们的心情就好很多了。
于是心情好的狼们眼睁睁的看着顾把她拖进了自己专属山洞里。
顾看着羊，眼中有种不切实际的真实感。
说实在的，他确实看着羊有种特别熟悉和亲切感，才会导致他不顾其他狼的情绪毅然独自把她拖进山洞里。
山洞里倒映着月色的光，羊捆得像极了白色的粽子。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
“你....”狼直勾勾的盯着她“真的认识我？”
说话这话，连自己都笑自己傻瓜。
而羊，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的脸庞，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
“我这样，是不是觉得很好吃？”
顾愣了愣，激动的表情瞬间转化为凶狠，他只爪掐着羊的脖子，眸子的猩红充斥着兴奋的红光。
“说！”顾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却依旧忍不住颤动起来。
“你是不是认识我？”
羊垂下头。
狼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面目狰狞恐怖，嘶吼出声： “你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
“不是....”脸边毛发浸湿，羊抬起头，冲着他傻笑。
“嘿嘿嘿...嘿嘿嘿。”
怒目圆睁，气急攻心的狼一口咬在了羊的腿上，鲜美的羊血喷溅，亦可以听到骨头咬碎的声音。
“是不是！”狼含糊不清的道。
“我不...”羊疼的脸色发白：“我不认识你。”
是啊。
不记得灾难后你挺声而出的身影，不记得一直守护在我身后的模样。
世界上最辛福的事情就是失而复得。
到底我还是找到了你。
我怎么可能再让你回忆这宿命！
我怎么可能认识你！
狼咬着羊的腿，这本该是他认为嘴美味的食物，入口却吃到酸的和咸的混合的五味陈杂。
酸啊，他知道，是心酸，他感觉到自己难过到快要死掉，却依旧不知道自己到底难过在哪里。
那么咸呢。
狼流着泪，这样问自己。
“吃了我吧。”羊笑着说：“这是你狼王应该做的事情。”
顾感觉到羊那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睛，她透传了自己都望不到的心底的地方，撕开了他脆弱的伪装。坦露出真实的自己。
“不...”
“不！！！”
他嘴里参杂着羊的艳红，却满是恐惧的看着红的来源不断后退。
甚至在洞口跌了一跤，踉跄的像条疯狗的一般狂奔而去，全然不顾羊向后追赶的大叫。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只能用尽全力去奔跑，穿过茂密的森林，冲向了最高的山顶。
山顶做尖，圆月并列。
狼仰天长啸，悲壮而凄凉。
嘭！
啸声戛然而止。
硝烟迷晃了他的眼睛，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大脑边冒出了烧焦的味道，他的瞳孔逐渐溃散，他的四肢逐渐无力。身体一下子软倒下去。
他颤抖的嘴唇颤抖的吐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字。
“念...”
我反悔了...
……
狼鹿追逐战，狼王来到鹿头领跟前。
他的视线望着鹿的方向--芦苇旁那个朝思暮想的白羊。
心绪有一瞬间慌乱。他整理了心境开始微笑。
“我叫顾”他对领头鹿说，“是狼族的王。”
.......
月牙顶，两个人类吞云吐雾。
他们的猎枪泛着金属的寒光，满不在意的踢了踢脚下的狼。
“应该是死了，一枪爆头！”
“那挺好，可以卖给好价钱。”另一个人搓了搓手，笑眯眯的道。
“这狼的毛皮品质不错，我们可以三七分。”
“三七分？应该是五五分吧？”
“屁话！我开枪的，毛皮还保养的这么好，不是三七是什么？”
“要不是我找到方位，有你什么事？”
就在两人争吵不休的时候，他周围的黑夜冒出无数血红的眼睛，一步步悄悄逼近。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雨中枪声与狼嚎在山的顶峰响彻，这一切都不关念的事情。她一瘸一拐的呼唤着狼的名字，豆大的雨滴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她孤独的在森林中前行，她没有失去希望，一直向东一直向东，她知道有一只狼在等待着她，不能休息不能停歇，就像当时约定的一样，去找到他的踪迹。
历经百川河流，跨沧海桑田，无人理解她，甚至质问她。
你们的感情有多强？
强到可以无视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睛。强到勇闯闲言碎语的结局。强到只有我能理解你，只有我能让你开心，也只有我能找到你。
狼羊勿语（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