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年是我过得最糊涂的一年,可那年发生的事却记得格外清晰。我就是从那年开始写日记,写文章的。
那年我读初一,没观过世界,也没所谓的世界观。我的学校在离家5公里远的小街边上。小街那时也不算小,没上过高中之前它是我逛过最大的街。那里有超市、网吧、书店、街机店...所有我知道的东西都在那了。我妈在比这街还远上2公里的郊外纺织厂里工作,每周白夜班交替,姐在外地上学,我爸在外地工作。所以在学校我是一个人,放假回家了也是一个人。周末放假我习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把门锁上,跑到楼上房间里对着皲裂的墙角发呆。还习惯去翻看自己的小盒子,那里面装着我曾经觉得美好的东西。实在无聊的时候我就爬到床上去睡觉。之后的几个月也一直重复着这种独自一人的生活,那段时间寡言少语,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目的,做任何事都缺乏激情。直到有一天夜里,跟我妈一起睡,她感觉到我全身发热,额头很烫,于是把我送到私人诊所去检查,结果查出是内烧,说是要打点滴,吃中药。主治医生是一个年纪很大皮肤上长有斑点的老爷爷,听说在当地小有名气。我很喜欢他家门前的盆栽,有绿得苍劲的也有红得斑斓的。诊所离学校很近,每天晌午在学校吃过饭我就步行去诊所打点滴。老爷爷家客厅隔壁有一个小庭院,露天的,经常有风吹进来,一阵一阵地,特别舒服。所有来打点滴的病人都会被安置在那里,由老爷爷的妻子照顾。小院里每天都特别热闹,打点滴的病人大多都是街坊,每天都会借此机会拉拉家常,有说有笑,我只是听听,从不参与。
后来病情渐渐好转,也许正是因为在诊所待上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能接触很多人,心情也慢慢好了,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再那么阴郁。过了好久才从我妈口中得知,所谓的发内烧也就是轻度抑郁症。这个医学词汇给我的感觉特别不好,如果养病期间得知是这个意思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好转。之后的生活里我都尽量避开这个词汇,很少跟人提起,也努力去远离独自一人的生活,我开始喜欢抬起头跟人讲话,开始争取班委的职务,我希望生活的全部都朝着向阳的地方生长。我开始爱大笑,爱去和同学调皮,爱给自己留时间写文字,将所有值得我兴奋的事情记录下来。
我读初一时学校里流行写情书,一种用带有明星图片和歌词的信纸写下的情侣之间的蜜语。他们会将这样的信纸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桃心或方形。然后通过熟悉的同学传递。我就是那个“熟悉的同学”。我一个哥们喜欢上同年级的一个女生,凑巧我有个发小和那个女生同班,而且两个人还玩得挺好,所以他就托我将信纸转交给我发小,然后再由我发小转交给那个女生。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去做那种事。我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在老师眼里,好学生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可我又是同学眼中的好兄弟,好兄弟应该帮好兄弟,这叫讲义气。我犹豫了很久,然后决定做讲义气的好兄弟,也做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只要不被老师发现就行了。我小学的同学毕业后都在那所中学就读,没一个和我同班。其实我那时候也对女同学产生过好感,一种被吸引,渴望了解她们内心思想的感觉,可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我也没进一步发展关系,只是保持距离继续做同学。我知道那时候我是不会谈恋爱的,年纪太小了,在我看来,兄弟谈恋爱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只是玩玩而已。事实也如此,他们最终也没能走到一起。
小学时留意的那两个女生一个销声匿迹了,还有一个在同年级的另一个班上,她也是我的小学同桌。我记得很清楚,同桌时她头比较大,长得也比我高,光着额头扎着马尾辫,喜欢笑,牙齿很白,学习成绩也挺好,最让我佩服的是她坐着的时候背都是挺直的,很端正。那时候我俩关系还挺好,那时候好几个小学同学跟我关系都挺好。可是上初中后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就再无往来。好像暑假一过所有人都变得陌生,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让我不解的还有她,那个在我眼中优秀得不像话的小学同桌,有一段时间她在我们中学特别出名,原因好像是谈恋爱了,而且和男朋友在一起时候被老师逮了个正着。后来我远远地看见过她,还是扎着马尾,只是发尾染成了黄色。我也再没见她笑过。那时候我觉得爱情是盲目的,无知的,丑陋的,所有人因为所谓的爱情而变得不美好。
我只是感慨过一段时间,然后那件事情就过去了,初中毕业后,我去了地方最好的一所高中。除了另一个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与我阴魂不散的发小。好像没几个小学同学与我再有往来。这一切都彻彻底底打碎了我幻想的花瓶。所有我曾在乎期待的人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变得陌生,变得我不敢靠近。我把07年发生的一些故事都记在一个两块五的笔记本上。时常去翻看,翻阅的次数多了,我发现那年的故事也就值个两块五。搭不上童年也算不上青春。
高三毕业的暑假我又翻开了那个笔记本。无意瞅到日期,发生在九月。九月在我脑海里发生过许多故事,九曲桥下水池中大乌龟领着小乌龟散步,九点多的深夜骑车在路上身后那团不灭的鬼火,庞大教学楼附近的路旁第一次牵起一个女生的手...,那些所有发生在07年之后的九月的一些故事,比起初一那年的都要有趣得多。然而最忘不了的还是那个两块五的故事。也许现在如此成熟的一些思想正是由于经历了当时惨不忍睹的故事,其实所有因为爱情而走失的人都只是还没来得及拥有足够独自承受的能力就将自己埋葬在情爱之冢里。走出那条街后我发现自己只是坐井观天,而我最终是爬出了井口,却还有那么多人死在井底。
那年我读初一,秋天特别冷,我得穿很厚的毛衣,路旁的树都枯了。有一天我趴在三楼的栏杆上看见一只被风刮起的白色塑胶袋,它在空中颤抖,很不自在,可它却飞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