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离别信,解释我离开的原因。
事实上,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并不是一时而起,它是一颗种子,从小学就种在我的脑子里,心碎多一点,压力大一点,生活苦一点,它就越茁壮一点。活着的人可以说我在逃避,可以说我太愚蠢,但是没人在我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告诉我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更没有人能回答我我为什么要活着。
总会有人觉得,我虽然嘴上说着要死,但其实我不敢去死。如果真如这些人所说,为什么我想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却日复一日的强烈,为什么时至今日我还是做了这个决定。或许一切有生命的都拥有延续生命的本能,这种本能亦埋藏在我的骨血里,让我苟延残喘至今天。我在网上查关于抑郁的资料,我也试图通过读书寻找答案,我和朋友曾经聊过,我还试图向专业医生寻求过帮助。可是,我的精神和灵魂已经没有力气了。我的精神已经奄奄一息,我的灵魂早已千穿百孔。
我不想谈论过往对我造成的影响,因为这很容易让人觉得我是在抱怨。而我,又是那么害怕别人无端的指控,害怕去解决别人强加给我的巨大的负面情绪。如果非要谈论过去,我只能站在我的角度,谈论我的心声,表达我的观点:我的童年是残缺的,因为我的家庭是破碎的;我的少年是压抑的,因为我的同学关系处理得非常糟糕;我的青年是跌跌撞撞的,因为我曾在大学努力积极地生活,却也免不了挫败。
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然静止。流动的只有这个客观世界的时间。我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睡觉。现在,我终于可以长眠。
我不用理会因为活着带来的生存压力,我也不用在乎因为生活导致的精神焦虑。
每活一天,都在消耗一天的钱,而这些钱不是我挣的,所以我始终被戴上道德的枷锁——我要孝顺,我要懂事,我要感恩,我要诚服于他们。研究生的生活像一盘下错的棋,现在我是被围困的棋子。因为寝室生活习惯巨大的差异导致的不合选择了退宿,可是现在终于到了返校的时候,租房子需要钱,看房子需要经验,看房子期间不可能露宿街头,还是需要钱,住在房子里要考虑安全,学校通勤需要钱,每天吃饭需要钱,洗澡需要钱,总之活着就离不开钱。找到房子之后要继续写论文,为了毕业。毕了业要抓紧找工作,找不到工作就没钱活着。每个人都在催我,催我写论文,催我念好书,催我找工作,催催催……从小到大,我没有一天,不用为这些身外之物带来的压力而活。而这些身外之物的意义又是为了让我的未来能够存在。搞来搞去,我的生命都只是为了生命。今天活着就是为了之后的几年不死去。
我也曾告诉我自己,我要为理想而活。可是这是典型的“活在明天”的思想。只要我的理想一日没有实现,我就一日不算成功。如果像我身边人说的我的理想太高,那我永远无法实现,永远只能做个失败者。我也曾苦苦跟老天哀求,我只要被爱。可是我渐渐发现,没有无条件的爱。我始终会想起费尔明娜•达萨对乌尔比诺说过的话:“如果他说了实话,那么无论是你还是那个女人,以及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像曾经那样爱他了。”同样,我的家人、朋友、爱人也只能接受我好的那一面。网上很多人都说,要将自我与外界分化,要自己爱自己,要自立自强。这个论点的前提是:我们需要爱。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爱呢?为什么我要跟老天哀求被爱而不是富有?一个人如果没有爱可以活着么?这些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出来。我只知道,我不相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会来爱我。我想我们需要爱这个命题中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决定活下去。王阳明说:“活着的人,无不真诚恻怛地求生,无不真诚恻怛地求爱。”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愿活了呢?那么爱自然而然不再是一种追求,“我们需要爱”的命题也荡然无存。所以谁能告诉我,不说我们的本能,人为什么要活着呢?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繁衍生息,不要告诉我是为了赡养父母,不要告诉我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感到震惊或是失望……这些原因都太让人有压力了。我不愿意生命本身就背负着责任。这就好像我在声嘶力竭地向人求救,但他们却高高在上地跟我说人伦道德。不要告诉我从楼上跳下去太窝囊了,也不要告诉我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活着,更不要告诉我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原因只让我觉得缺乏逻辑、缺少论据、没有说服力。除此之外,更加印证了人的生命不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猜想。如果生死由生命主体说了算,那么无论生存还是死亡都是一种选择,既然都是一种选择,何来体面与窝囊之说。选择是生,还是选择死,都有相应的结果。活着就要一个人抵抗这个世界带来的所有危险,死掉则免去所有烦恼,也省的再去担谁的人情,家人也好朋友也罢,不需要他们再为自己付出什么。这样比起来,其实活着才更可怕。死掉反而对谁都好。从物理学上来说,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那么我死了,我的能量也会转移给这个世界。这岂不是最好?如果有人说你想这么多干嘛,过好当下不就行了,那可能归根结底是我的信仰系统主导了我的意志,让我决定为信仰而活,而不是为下一步的多巴胺存在。
生命之沉重,我承受不了。生命之苦痛,我亦承受不了。我现在已经普通行尸走肉,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即将被消耗殆尽。我恨所有想让我对他们感恩的人,我恨给我带来世界上的人,我恨宿舍制度,我更恨我自己的种种选择。我没有面包,也没有爱。我更不知道我找寻的自我到底为何物。我懒得找了。我也什么都不想要了。我要结束一切,逃离这个荒谬又虚假的世界。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我现在就要去我的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