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是那五月的阳光,尖锐如利刃般刺穿酒吧的橱窗,扎进最阴暗的角落里。
扫帚在地上唰唰的响,我早早就来到酒吧打扫卫生了,为了迎接一位新客的到来。
今晚要来一位新的驻唱歌手,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的思绪飘向了窗外,刺穿玻璃的细碎阳光在我脚下散落了一地。
渐渐地,就连最后一缕光线也淡出了视野,城市的浮华开始在夜色中渲染,酒吧也缓缓地热闹起来。
灯红酒绿的光景里,一切都在酒杯中悠悠挥霍。我枯坐在吧台上斟着酒,望着门的方向,眼里晕满了期待。
忽然,不知谁关了音乐,喧嚷的世界顿时失去了躁动,只见主持人上台说道:“欢迎今晚的新歌手——军行。”话音刚落,鼎沸的人声瞬间涨了起来。
浮光掠影之间,一位骨瘦如柴的年轻人从台下抱着把吉缓缓上台,他打扮得乱糟糟的,并不像一个会生活的人。
他唱的第一首歌是《安和桥》,“让我再看你一遍,”清晰且成熟的声音经这首歌增添了一丝厚重感。
他的歌声染人心扉,指尖在琴弦上弹奏,撩动的却是我的心弦。
乐声悠扬,萦萦绕绕,我发现当他唱到喉咙沙哑时,词曲流韵之间不经意溢出了一许伤感。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出于好奇,我踌躇着去台后找他。
“你好,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听说你叫军行,有兴趣聊一聊吗?”随后,我拿了两张椅子并示意请他坐下。
“谢谢,老板,我是第一次来到你的酒吧驻唱,如果唱的不好,请多多体谅。”
我急忙摆摆手说:“不是的,你唱得很好,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董小姐》、《傲寒》、《安和桥》等这些歌呢?”
他习惯地从口袋里抽出两根烟,递根给我,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抽,谢谢。”
徐徐的点了根烟,他丝丝的唏嘘着,叹息出的霭霭烟雾里,仿佛氤氲着段段往事。
若问当中情有几许,一缕烟草,长夜思绪。
直至烟灰缸处余烟袅袅,烬了一根愁思之后,他便开了口, “因为我想念我的意中人了。”声音里泛着沧桑。
絮语的闲聊在昏黄的灯光下阑珊,交流中得知原来他今年只有25岁。
要说是什么能使一个青葱年少落得沧桑如斯,或许也只有一个情字了。
他的目光飘向了灯光处,思绪在灯下投影。
或许每一段赤诚的叙述或者回忆之前,都是困顿。
他跟我说,他的爱人叫钟小姐。他们是在两年前的一场意外中认识。
始于那一次停电,缘分在暗暗的熏陶。
当军行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时,停顿的电梯里黑得让人窒息,与他一同被困的还有一个女子,那便是钟小姐。
当黑暗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时,钟小姐完全颓败了,她背靠着铁壁蹲了下去,败得双手抱头、焦虑、尖叫,几近崩溃。
军行也曾涉猎过一些医学知识,当下他意识到,跟前这个女子是犯了空间幽闭恐惧症,于是他蹲下去抱着钟小姐安慰道:“不要怕,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钟小姐紧紧地抓住军行的手,像一个垂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几尽一刻,救援人员终于赶到。
当电梯门被撬开那霎,一线耀眼光芒涌现,钟小姐发觉自己从未这样渴望过光明。
她从地上窘迫的站起来,并放开了军行的手,害羞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奔了出去,像一个落荒而逃的鼠辈。
正因为这一次邂逅,使得被爱情伤害过的军行重拾了信心。然而回到家后,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没有跟钟小姐索要联系方式。
此后他每天都在小区的花园里等,他并不知道钟小姐是否住在这个小区,但他还是愿意等,不论是晴是雨。
等待,让他站成了一道倾心驻足的风景。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等了一个礼拜后,那道就连做梦也会出现的身影终于掠过眼前。
她平静的从他面前走过,却如明媚的阳光洒进了他的世界。于是他不顾一切的奔过去抓住她的手,气喘吁吁地说:“你好,我叫军行,那天在电梯中我们见过。”
钟小姐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呆住了,迟凝了一霎,她才缓过神来,想起那天的情景她不禁脸泛微红,低头垂说:“不好意思,那天让你见丑了,我叫钟ÍÍ,很高兴认识你。”
军行平顺了呼吸,不顾别人的眼光说:“那天没能跟你要一个联系方式,对于你的症状,我有一个好的治疗方法。”
钟小姐展颜笑了,但又隐隐含着一丝疑惑,“是吗?我看了那么多专家都没能治好呢!你把手机给我吧。”
军行喜上眉梢,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她。
钟小姐打开了军行的微信在上面按了一通,“好了,我已经帮你添加我的微信了。”
迫在心跳愈发加速,军行接过电话道了声谢,便匆匆的跑走了。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从那以后,军行每天上网查阅关于钟小姐病情的资料,他从来都没有如此专注地做过一件事,唯独在此。
一个男人是很随性的,他没有责任感,没有原则,没有专注于某一件事的恒心,但如果他的血液中流动着生活,感情等东西的时候,他能够成长得很快,成长为生活、感情中的超人。
军行每天都给钟小姐弹曲子,也许弹得不好,但弦弦都蕴含着深切之情。
有一天,军行对正在看电视的钟小姐说:“我们这样的生活能像每天的朝阳一样如约而至吗?”
钟小姐愕然,然后戏谑的说道:“能啊。”
军行听了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钟小姐遇见了一个年轻的大学教授。
钟小姐并没有读很多的书,军行也是。但遇到大学教授后,钟小姐变得十分好学,每天都钻进图书馆,像一只寄生虫般吸收书籍的营养。
恋爱与瓶花一样,不能保持永久生命。军行知道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所以他对钟小姐与大学教授之间并没有太多干预,而是顺其自然,即使爱到了骨子里。
终于有那么一天,军行像以往一样坐在沙发上弹吉他,钟小姐从外面回到家里,刚闭门,钟小姐对军行说:“军,我们分手吧。”
旋律里是没有轨迹的心痛。军行放下拉起的弦,沉默了少许说了声:“好。”然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后来,钟小姐与大学教授去了澳洲留学。
离别那天,钟小姐将自己出国留学的事告诉了军行并告诉他自己所处的机场,希望他能来送送她。
看到信息后,军行关上手机想了很久。
手机里一段匆匆而过的文字,一些人,一些情,仿佛还萦绕着余香。
之后他还是决定去送送她。
在飞机准备起飞之前,军行赶到了机场,茫茫人海里,于千万人之中眺见,钟小姐和大学教授正坐在候机室里。
然而她却是眉目流盼,似在寻一处什么,人虽坐在那里,目光没有落脚的地方。
军行知道她是在找自己。但他直到飞机起飞也没有出去,只是躲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偷偷望她。
眼中的离别就像一场雨,除了躲起来的人,一切都是湿的。
他深谙,此际如果自己出现只会让她徒添负担,但他希望她好,所以只是在暗地里保护她,守护她。
说到这,军行沉默了,从他的话中我能感受到那种爱而不得的伤感。爱能让人变得年轻,返老返童,也能让人变老,一夜白头。
已亡红尘,黯淡青春,情既如此又何必执着?于是我问他:“你怎么不开始一个新的生活,过去那么久了,也许她早已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了吧?”
“不怕,我等她,如果我开始新的生活,她回过找我呢,即使她结婚了,我也愿意在背后默默守护她,守护我们之间的爱情。”他说。
话音刚落地便起身离去了,也许他还躺在往事的余香里不能挥去吧。
我凝坐在那里,思考了良久……良久……有时,能困住一个人的往往不是铁壁,而是自己在心中筑起的高墙。
守候不是软弱的爱,它比相伴更为浓烈。
你说钟小姐会不会在哪个清晨或日落,搭上回国的班机,重新参与军行的生活?
他漫长的等待,就如时间和死去的爱,被埋葬在一起不停地发酵,无法停止。
即使这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