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死了,作为她曾经的闺蜜,我时隔一年才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个消息。
是的,曾经的,闺蜜。
听说是去年的五月份因病去世的,也就是2016年5月……我猛然间想起一封邮件,手忙脚乱地去翻邮箱,没错,2016年3月,林音给我发过一封邮件。
没想到,这成了我与她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丝关联。
我以为我已经忘掉那些破事儿了,可当我听到她的死讯时,仿佛一直以来埋在心里的一根针突然刺了出来,尖锐的疼里带着微茫的血色,看着那封沉寂了一年多的邮件,往事开始在我脑海中一幕幕重现。
1
林音是我的大学舍友,也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
大一大二那两年,我们几乎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像连体婴儿一样,形影不离,同寝食共进退,连我跟江云磊约会都带着她,没错,是写实版的形影不离。
最初江云磊追我的时候阻碍重重,最大的障碍就是林音,说来好笑,他几乎找不到可以单独见我的机会。大一那会儿流行夜跑,我和林音每天晚上都去操场转几圈,江云磊知道以后就每天都去陪我们跑,此后,变成了我们仨形影不离。
后来有几天林音请假回家,三个人的平衡突然被打破,两个人的气氛就容易变得暧昧,更何况,江云磊本来就有所图谋。他抓住机会果断告白,我们就是在那几天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看得出林音脸上的不悦,以为她是怪我都不告诉她一声就这么答应江云磊的告白了,后来又觉得也许她是觉得我要弃她而去了,于是向她保证我绝对不会重色轻友的。
可是色与友本来就不在一个频道,我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同时同地兼顾友情与爱情。
可想而知,因为林音的存在,我的恋爱谈得有几分艰难。我们一起吃饭逛街,林音要跟着去,我们并肩上课,林音坐在我的旁边,我们傍晚去散步谈心,我牵着江云磊的手,林音挽着我的胳膊。江云磊也从最初的反感和排斥渐渐变得习惯,我特么居然傻到觉得欣慰。
直到那次旅行。
2
有一个假期我和江云磊计划出游,就在我兴致勃勃地跟林音讲我们的行程安排时,她也兴致勃勃地告诉我,“我也想去!”
这就尴尬了,傻子也知道我肯定是不想她去啊,当然,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她。
为此,我跟江云磊改变了行程安排,取消了许多计划。旅行归来时,我不知道笑容灿烂的她是否知道整个行程我有多别扭。
我姐告诉我说,不管感情多好的闺蜜,谈恋爱也不能带着,绝对不能。道理我懂,可事实是,我没听。
让我别扭的事情开始不止这一件。江云磊让我陪他打游戏,可是我不感兴趣,但没想到林音感兴趣,于是林音开始常常陪他打游戏;我暑假在一家小餐馆打工,工作最后一天江云磊去看我,顺便在那里一起吃饭,林音也带着她的一个老乡一起去看我,两个人的晚餐突然就变成了四个人聚餐;吃完晚饭林音她们急着回学校匆匆告别,江云磊也跟着走了。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突然间觉得我才是那个外人。
3
就此,事情变得狗血。
我跟江云磊矛盾频发,几度分分合合,虽然对他还有感情,可盛怒与屡次失望之下,最终还是决定跟他彻底了断,预料之中,他也没再挽回。
在我最伤心的日子里,林音陪着我,安慰我,我看着江云磊的QQ头像泣不成声,林音劝我“删了吧,省得看到伤心”,纵然我心疼如刀割,可还是果断把他删掉了。
爱情算个屁,最脆弱的时刻,还是友情在支撑我。失恋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我在自己和林音一起构建的假象里一点一点恢复着元气。
直到那天,偶然间从同学手机上看到江云磊的QQ空间背景图,因为太眼熟,我竟然反应了好久才认出,林音的头像也是用的那张图。
我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音把QQ昵称改成了我们给她起的一个外号,哦不,不是我们,确切的说,是江云磊给她起的。
原来林音早已不是我和江云磊之间的阻碍。
我才是!我才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阻碍!
呵呵。全校女生那么多,你江云磊就他妈这么巧地先后喜欢上了我和林音!
我在这个学校最信任的两个人,联手把我变成了一个外人。更可笑的是,是我亲力亲为地把闺蜜送到了男友身边!以前总觉得闺蜜抢男友的戏码狗血,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哪个失去男友的人能预料到自己的闺蜜会惦记上自己的恋人。
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也无法想象,她在我哭到崩溃时感同身受般地劝我删掉他时的表情。现在我终于明白,她当时为何如此认真地希望我删掉他了,没错,倒是真心话。
我们三观一致,审美相仿,兴趣相似,所以才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相见恨晚。这样想来,你看男人的眼光刚好和我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让我觉得齿寒而已。
4
就此,我和林音的关系变得微妙。
该说说,该笑笑,不吵不闹,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宿舍限制电压,一次只能用一个电水壶,否则会跳闸,林音偏要和我一起用,于是跳了闸大家一起干坐着等来电;上课下课照旧一起行动,只是自觉地坐在了其他舍友的旁边;在宿舍里我们各自跟其他舍友聊天,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二致,只不过巧妙又刻意地避开了与对方的交集。
女生之间的斗争,向来尖锐狠绝却又不动声色。
也许是她也受够了这种不阴不阳的态度,这种绵里藏针的相处,那个晚上,就在我洗着衣服哼着歌的晚上,宿舍里的气氛平静祥和得过分,我在自娱自乐中无知无觉,林音在空间里发了一条动态,配了两张图片,下面评论炸了锅,而我直到睡前刷空间才看到,是江云磊给她发的告白短信的截图。
哟,这才憋不住要公开恋情吗?我心里苦笑,难过归难过,心寒归心寒,可还是忍不住想看看他说了什么,于是放大了图片,一字一句读完,没什么新意,跟对我说过的相差无几。唯独让我心中五味杂陈的,是那个时间。2013年8月30日,我暑假打工结束的那天,也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去看我并共进晚餐的那天,距离我们正式分手还有167个日夜的那天。
也许,也许她把一年多以前的短信一直保留着,并在这个夜晚把它发到空间里公布于众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秀恩爱,而是为了告诉我,你的男人,早就是我的了!
有句话说的没错,能伤你心的都是你在乎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你的软肋你的伤疤,所以总能准确无误地击中要害。
那个晚上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该如何醒来。不想看见她,也不想看见那个姓江的渣男,一个个都特么是演技派,怎么不去考中戏啊,来我们学校祸害人有意思吗?!
从此关系不再微妙,我删掉了林音所有的联系方式,该删删,该拉黑拉黑,从此形同陌路。我们装矜持都装得够够的了,舍友们装眼瞎也装得很累了,不再彼此为难了,就这样彻底决裂。直到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我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5
2016年3月,也就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两个月,她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那时的我每天忙于工作焦头烂额,无暇登录QQ,直到去年年底整理邮箱才在一堆广告邮件中看到它,那个熟悉的ID那么刺眼地躺在那里,我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点开了它。
邮件里她说她总是在反复地做一个梦,梦到我们两个心里的疙瘩都解开了,和好如初拥抱在一起。她解释说那天之所以突然把短信截屏发到空间是她一时冲动,她看到我穿着江云磊的妈妈送的睡衣坐在那里洗衣服突然就很不开心,于是带着一点报复心理,公开了那些短信,主要就是想气我。可后来当她发现我删掉了她的时候,突然觉得后悔了,一直后悔到现在,她说这是对她冲动的惩罚。她说她有很多话想对我说,觉得只有说出来了,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她说这件事儿一直是她的一个心结,她知道已经回不到最初,但无论如何都还是把我当朋友。她说不奢求我能把她当朋友,只是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原谅。邮件的最后留下了她的QQ号和微信号,她说她加不上我,让我加她。
那时的我看了之后心情沉重,不知道怎么回,于是就暂时搁置下了,如今才知道在我看到这些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知道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是否还在期待着,等着我QQ或微信加她好友。
斯人已逝,有些心结再也没有机会解开了。
林音,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要说恨可能更多的还是对那个姓江的渣男。于你,心痛过,心寒过,失望透顶过,可是没恨过。听说有的好姐妹是天生的冤家,人活一世琐事缠身俗事乏味,难得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于是一路相爱相杀。
毕业后这几年,也轰轰烈烈爱过和被爱过,也咬牙切齿伤过人和被伤过,也结交了新的朋友,拥有新的闺蜜,也曾孤独迷茫深夜痛哭,但是都一一挺过来了,我仍然相信友谊,相信爱情,但也学会了防备,懂得言笑晏晏的同时给自己披上软甲。
我不想违心地安装上圣母光环去感谢伤害过我的人,因为伤害永远都是伤害,变不成滋养,时光会慢慢抚慰伤痛但那道伤疤会留很久很久,让你一旦不小心瞄到就鬼使神差地想起某些事情,提醒着你的过往,那段毫无防备却无比惨烈的青春。
6
林音,你知道吗,我要做妈妈了。
去年五月,我结婚的时候,还想起你,倘若没有发生那些事儿,也许你会来给我做伴娘吧。如今,我的肚子里怀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再过几个月它就要降临到这世间了,我希望它遇到的这个世界是爱无限大,恨无限小的,是温暖多过寒冷的,是真情压倒假意的。自从感受到它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爱它胜过自己,胜过天地,这种爱胜过我所有美好情感的总和,所有的憎恨与厌恶在它面前都微不足道。如果你在,也许几年以后两个宝妈会因为交流育儿经而尽释前嫌。
去他妈的渣男,跟我们有毛线关系啊!最近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江云磊的告白,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我们还是那一对姐妹花,挽着手嘻嘻哈哈地走过每一条校园小路。
大学时候的那些事儿就像老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回放,有的画面已经开始泛黄变得模糊,也许总有一天我会把许多事儿弄混,渐渐想不起你们的容颜,也许我还是会介意你曾涉足过我的第一段感情,也许已经可以把一切当做笑谈,云淡风轻地跟我的孩子讲起。可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我也无法确定。
我唯一确定的是,我希望你活着。在我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以轻松或者艰难的方式,我们已经和好如初或者依旧带着情绪,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你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
最近常常迷路,偶尔也犯迷糊,有人说我是一孕傻三年,可是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我知道我清醒得很。从前对友情爱情很多事儿常常拎不清,可是我现在明白了,从未如此清醒明白过,人生很短,苦难很长,在这中间,除了生死,一切都没那么重要。
肚子的小家伙已经初现端倪,在它面前,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我都可以放得下。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大得过生命。
“林音,我加你了,赶紧去通过一下。”
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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