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上午,我带着堂弟去赶集,集市上十分热闹,叫卖的、砍价的声音混成一片。
其实小堂弟喜欢赶集,也不图买什么东西,就是喜欢这个热闹劲儿,于是我们在集市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跟我聊“兔儿子”的事。
“兔儿子”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同学,因为天生的三瓣嘴唇,就被取了这么个外号,同学们都这么叫他,甚至都忘了他的真名了。
“前天吃午饭的时候,几个同学把他盘子里的肉都抢走了,他都气哭了,在那直跺脚。他们说:‘哪有兔子会吃肉的?你就别浪费啦!’”堂弟学着“兔儿子”抹眼泪的样子,继续说,“这两天,我都没见他再买一个肉菜了。”
我说:“真可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么欺负同学,看我怎么教训你!”
我们走着走着,听到一群小朋友吵吵闹闹的声音,原来前面路边有一个卖气球的大爷,他手推一辆带大梁的老式自行车,后面的车筐上系着几十个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十几个小朋友围在他的周围正在选气球呢,不一会,就见他们每人拿着一个跑来跑去地玩起来了,堂弟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我趁这个功夫,到大爷那里也给堂弟买了一个气球,圆的,上面画着一张大笑脸,然后就招呼他过来取,没想到他小嘴一撅:“太难看了,你给我钱我自己买去!”我无奈地苦笑两声,就给他几块钱随他去了。
我拿着气球站在路边等堂弟回来,这时,从路边的墙角后面冒出一个小朋友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兔儿子”,他半低着头慢慢走到我跟前,然后怯怯地问道:“大哥哥,既然那个气球小永不喜欢,那能送给我吗?”他的三瓣嘴唇看起来有点滑稽,声音也有些怪怪的,说完就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
我把气球线交到他的小手里,他立即开心地笑了,说了好几声谢谢。
不过他拿到气球之后,并没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跑来跑去。他先是右手一拉气球线,左手小心翼翼地把气球抱在胸前,然后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红色的水彩笔,在气球上一上一下地画了起来,等他画好之后,手一拿开,我才看清楚:他把气球上那个笑脸的嘴唇改成了三瓣。
我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这时他突然松了一下手,气球飘上了天。
几个旁边的小朋友看到了这一幕,大声地朝这边喊:“笨蛋兔儿子,连气球都拿不住!”“兔子又没有手,当然抓不住啦!”……
而他呆呆地看着越升越高的气球,轻轻地说:“气球长了三瓣嘴唇,也是能飞上天的呀……”
他兴奋地举高双手在地上乱跳。我胸口一阵翻腾,差点就流下眼泪来。
(2)
还不到十岁的小朋友都敢于挑战别人嘲笑,放飞那个三瓣嘴的气球,作为成年人的我们,在外界的打击面前却是那么的脆弱。
做不同的工作,要学不同的技巧,然而无论要做好什么,坚持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条。那些来自外界的压力,不管是起步的艰难,还是过程中受到的别人的质疑以及自己对自己的怀疑,往往会轻易地让人放弃。
大学的时候,一个女同学为了出国,要准备托福考试,开始的时候是每天背单词,上网搜索各种各样的考试经验,看得不亦乐乎。后来她报了七八个托福的训练营,有线上打卡的,也有线下面对面教课的,几个班加起来,每天都任务很重。
半个月后,我问她准备得怎么样,她说:“好几个营都落下一个星期的课了,这次估计考不好了。”
她仿佛觉得只要报了够多的训练营,就可以安心了。这其实是一种逃避,把自己面对困难的责任过多地托付给了别人。结果就是,你就算听再多的技巧,一旦困难来了,还是会输给“坚持”二字。
前几天有一个朋友来找我,说自己要到一个大学去演讲了,问怎么开头可以让气氛好一些,我说可以开个小小的玩笑。
演讲那天,他精心准备的玩笑说完了,换来的却是一片冷场,于是他整场都非常紧张,内容全都讲不明白了,下台之后一身的大汗。
只是少了一阵鼓励的笑声,对他的打击就有这么大了。
(3)
在外界的打击面前,把一些成年人和“兔儿子”一比,高下立现。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把越来越多的自己交给了世界,我们的感觉越来越多地被别人的评价所决定。
叔本华说,凡人命运的根本差别在于三项内容:人的自身、人所拥有的身外之物、人在其他人眼中的样子。这三项中,后面两项都是不稳定而且不容易控制的,只有人的自身是稳定的,而且是我们最有希望把握的。
人生悲剧的根源,无非就是过于专注于那些不稳定的部分,而完全看不到最稳定也最珍贵的自己。
我们关注外界,理应是为了自我的提升,然而有太多的人,让自己迷失在了外界的评判之中。
我觉得所有的成年人都应该学学“兔儿子”的精神,虽然同伴们一次次地打击他的尊严,但他始终知道自己是谁,能分得清哪个是真正的自己,哪个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因此他可以从外界的阴影中逃脱,然后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