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的绝笔》

(仿照鲁迅先生的《伤逝》所作的一篇文章)

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挣扎和悲哀,为涓生,为自己。

这是我死后,伫立在奈何桥上,唯一的念头。

原来,人死后的头七,真的可以回到人间,回到这片既充满幸福,又充斥着痛苦的地方,去看看会馆里的被遗忘在偏僻的小屋,这里留下了涓生的独自生活的身影,是这样地寂静和空虚,曾经的我自不量力地想去拯救他,我爱涓生,我想要让他逃出这寂静和空虚。

那是什么时候了,哦,应该是我们认识满一年了,每当我走进会馆,看到那半枯的槐树和老紫藤,我就知道,近了,近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我的涓生,可是我不能够,我的矜持我的风范无时无刻不在迫使我的皮鞋只能发出一下接着一下的沉稳的声响。

我看到他了,他还是这样清瘦,戴着黑框眼镜却是没有沾染一丝书呆子气,他就站在门口,认真着注视我,看着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我们一同进屋,一同坐着,听着他低沉的声音,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泰戈尔,谈雪莱……。我就想是一条跳上岸的鱼儿渴望水源般,贪婪地听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新思想,我是这般地好学,我的思想同多数女性是不一样,我坚信。

我的叔子是传统的人,他对于我总是去男性的家里感到不满,我晓得他对我和涓生交往是不赞同的,可是,“我是我自己,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力!”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看到涓生的眼睛,仿佛点亮了一般,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我知道,我就知道他是赞同的,他是理解的,他是欣赏的,我感到无比开心,我的涓生是这样地契合我。

除却叔子,还有这样和那样的人投来厌恶的眼光,那鲇鱼须得老东西,那涂着加厚雪花膏得小东西,公园路上的人投来的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我心里清楚得很,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是不一样的,他们是落后的,愚昧的,我是先进的,有知识的,我是一个彻底的反封建战士,在一条道路上先行的人总会遭到别样的目光,我不畏惧,我的涓生同样不会畏惧。

我一直都记得,那时涓生对我的纯真热烈的爱的表达,夜间每每回想起来,却是不禁发出窃窃的笑声,仿佛得了什么大便宜,他说的每一个句话都是在我的心里头来来回回悬荡了好多遍,他那像是电影里的台词一般,让我体会了一把当女主角的感受,我的涓生啊,我怎么会拒绝你,我怎么能拒绝你,我的脸一定很红罢,你总是让我生出别样情绪,是你,也只有你。

若是这般甜蜜而幸福的生活能持续下去该多好,随着我们的同居时间的流逝,这样的生活却是不能够到永远了。

是从何时开始,想来已是模糊,是涓生和他的朋友断绝来往后,或是在找房子安定下来罢,还是涓生被解雇失去工作,残酷的生活开始向我们释放恶意,我以为我们是不怕的,可是我让涓生失望了,我做了什么,我开始和市侩的妇女一般斤斤计较起来,为了几只小油鸡,或是更琐碎的小事,我也开始攀比起来,可是没有资本攀比的我是这样的可悲,我努力不显露这般令我羞愧的情绪,可是涓生这样的敏感,他察觉到了罢;我也错在什么也没做,在他试图翻译文书以换取生活费用时,我不能帮着他一起工作,只能重复每日的制作三餐这般无味的工作,更为可恶的是我竟打扰到他了,落下功课的我已经无法向以往那般全神地听涓生讲话了。

终于,那一日来了,其实我的已经预料到,我想改变我们的结局,我想我们再回到从前,是我的无能阻止了我们的幸福,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新时代的人,我终是沦为了一个普通的旧社会的女人,从涓生每日的晚归,从他回到家后沉默的脸,从我们之间渐渐生出的快要让人无法呼吸的氛围,我就知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他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罢,我知道这是涓生鼓足了勇气做出的决定,那么我是否也要做出决定了罢,我爱涓生,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我厚着脸皮修书给我的爸爸,恳求他接我回家,恳求他重新接纳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那个下午,涓生不在,不在也好,结束了罢,结束了罢。

在生命的最后,我还在想,我还能想什么呢,我在后悔什么,我在悲哀什么,我还能挣扎什么,什么也没有了,我得涓生,我爱你,如果有来生,我会做得比今世要好,如果有来生该有多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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