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播种的季节,于是大家挖了个大坑,把大伯放在里面,盖上土,却永永远远也种不回来一个人。就像爷爷奶奶爸爸,当初也是被这样种到土里的,可这些年除了长出许多的杂草再也没有长出来其他的什么。
那些翻种了无数次的泥土,那些用锄头铲了无数次的荒草,终于取得了最后决定性的胜利,泥土抱紧了人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将它一点一点的蚕食。野草报复似的,从土地深处疯长出来,爬满坟头,在风中得意的点头摇曳。
那些生前种下的麦子,此刻正展示着旺盛的生长力,蓬蓬勃勃,恣意舒展腰肢,全然不顾用手抚摸过它,亲自栽种它的那人,早已无法参与它的成长,等待它的收获,如今已长眠在土地里变成沃土的肥料。
那条从田间走到地头的路,没有脚步的踩踏限制,已经在迫不及待的聚拢,直至掩盖住曾有人走过的印记,那从地头掏到地尾的排水沟渠,日晒雨淋风吹后,早已无从寻觅。
那些还在泥土外奔波的家人,最后一把铁将军把门,就准备离去,只留下了那一屋子曾经呼吸过的的空气,那最后时光使用过的碗碟筷、空酒杯,那睡过的木床上铺垫的稻草,那脚步拖沓起来又沉淀下去的灰尘。还有茅房里排泄物在那里发酵,散发着最后浓烈的气息。可这一把锁就真的能留住一切吗?又能留多久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几十年的光阴就在一瞬。拥有的终将要交还回去,直到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仿佛活着才是虚无,死去才是真实。
那些还在村庄里生活着的人,最后都会倒在土里歇息,直到再也不用起来,而那些以为已经逃出去的人也躲不过该有的命运,回不去的故乡,到不了的远方,离不开的土壤。
山依旧连绵不断,树木茂密葱茏,泉水叮叮咚咚。风依旧呼呼的从东吹到西,再从南刮到北,雨从天而降,最后又变成水蒸气回归天空里。四季依旧有条不紊的变换,白天夜晚按时更替。
一个人的消失,就如一片树叶的飘落,简单平静得引不起大自然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