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哪怕前方是墙,也把心一横,直愣愣往上撞。撞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也丝毫不哭哭啼啼,反而两眼一瞪,鼻孔膨胀,拳头紧攒,直勾勾地浇灭一切试图妥协的意愿。
小时候因为脾气倔,挨了不少皮肉之苦。每一场倔强都像是一场无声的格斗,谁坚持到底,谁就赢得了尊严和地位,谁要是败下阵来,谁就脸面尽失。家里人火爆脾气的多,也是不肯退让的主儿,每每我们僵持在一个问题上迟迟不见气色的话,他们手里的工具便不听使唤,定要在我身上示示威才肯罢休。工具是随手拈来的,有时是扫帚,有时是布巾,有时是柴火棍,有时又是纯粹的巴掌。而我,咬紧牙缝誓死不投降,哪怕是自己真的犯错也不肯低头。如果活在抗日时代,我会是个无法被屈打成招的良民吧。
脾气拧巴,倒是将我养成得越来越刚毅,除开感情之事能让我嚎啕大哭,身体之苦从来不会令我担惊受怕,除了打针这件小事。可能也是小时候无知者无畏,不懂死不懂伤,天不怕地不怕。被蜜蜂蛰,被钉子扎,被刀划伤,被狗咬,被竹桩刺,通通吓不哭我,随便处理一下伤口,我立马又变成无忧无虑快活自在的少年。
小时候的倔强像根一样生长了我的性子里面,随着年龄变大,它也慢慢扩张到对其他事件的态度上,由倔强扩散成许多个延伸特征。不会变通,不懂圆滑,爱恨分明,自尊心重,爱逞强,摔掉牙往肚里咽,等等。
我讨厌我的倔强。十分讨厌。
前天不小心摔了腿,爬起来拍拍灰尘,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晚上洗澡,发现膝盖破了,青紫一大块,愣是没跟任何亲近的人撒娇和埋怨。如果我当时哭一哭,跟好朋友撒撒娇,她就可以带我去药店买药,可我哭不出来。如果我把青紫的膝盖照片发给每一个可能会关心我的人,他们便会慌慌张张比我还急,安慰就会像引燃的炸弹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可我懒得这样惊动别人。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看到膝盖的淤青更大了,除了比前一天更加心疼自己,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会诉苦了,诉苦好像会让我更难堪。可不诉苦就是斩掉了所有求助,一个人过得虚伪又凄苦。这都是倔强惹的祸。
除了不会诉苦,我也不会讨好人。这一点在这个处处需要靠吹捧来支撑的世道上,就是一道硬伤。除非我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否则我从来学不会对无感的人或事发表善意的言论,能忍住不抨击已经是我的底线。领导是最需要讨好的人之一,他说的话即使是废话,你也需要鼓掌叫好,这样你就可以称得上是孺子可教。但气人的是,如果遇上了极其讨人厌的领导,我不仅不会拍手叫好,还会连同将那个为其助威的人一块儿鄙视。全天下你最清高,所以全天下你最得不到领导的喜爱,所以你最苦逼。你倒是挺乐意,你想着总会遇到不需要谄媚的领导的,或者,总会遇到你喜欢又愿意去谄媚的领导的。
不会讨好人,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交到新朋友。
这不能怪我啊,都是倔强惹的祸。
谈情说爱的时候,我也挺倔的。明明想念对方,可偏偏说出口就变成了不想,明明觉得对对方的付出特别感恩戴德,可偏偏反应在脸上就成了理所当然,明明需要对方说点什么的时候,偏偏咽下心里的话化作漫漫黑夜的一声轻叹。所以我可能还真的挺失败的,大家可以从我身上吸取教训,不要谈得太拧巴。
我这样僵硬又封闭的性子,如果还有人爱我,那一定是真爱,或者一定是我觉得很重要的人。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厌恶这样的我。倔强的人,活该受罪吧,你们全天下最厉害,你们是最大赢家。什么时候愿意输一输,什么时候春天就会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