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的记忆里,就像奔流大河两岸的深黑色岩石,那样的一种坚毅几乎在我和他所有的时间里,很难看得见他会生病。那种我们叫做健康的的因素就是他全部生命的精神现象。直到有一次他是真的在乡下的劳作里累垮的时候,他才躺下来。母亲自然是无比的焦急,叫我们三兄妹各自到叔叔舅舅大姨家寻找药物,把讨得来的一切偏方都放在砂锅里,熬成黑乎乎的水,让父亲喝下去。父亲往往不大愿意喝,渴了或者很不舒服,还是要我们给他带着甜味的井水。他喝下去,就会发出很满意的声音,和喝黑乎乎的药水完全不一样。两个眼睛望着门外,那些坐落在山谷的田地,成了他一生的焦点。
他说,他还是要到地里去。也就支撑着一点力气每天都去地里,至于做什么,他在想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后来随着时间的流动,父亲就往地里去的机会更多,直达有一天他兴奋的告诉我们,他感觉到了力气,他脸上就有了很久不见的属于他自己的感动。
药是最终没有吃完。井水的清凉和地里的绿色,以及那些总是和父亲的勤劳作着抗衡的野草,我以为,才是他康复的根本原因。田地是父亲的生命,一双脚一旦踏进去,就像自行车的链条一样,彼此链接才可以往前行走,断裂会停止,断裂得久了,会报废。父亲的意识里没有这样的思想,却有这样的真实。他会坚守自己和土地彼此之间的血肉关系,构成这一关系的真正力量于是在他所有的生命中赋予了他治愈的能量。
也就是说,父亲一直坚持的生命和土地的亲切关系,给了他真正的力量,希望,寄托,尤其是离开病样的躯体去落实健康的基础精神,都是他一生的哲学。一旦遭遇变化,他有一个地方可以存放自己,哪怕是单纯的想法,都反而比任何药物的治疗来得更有感情的温暖。离开土地,生命对于父亲来说,什么都不是。安泰不就是这样吗?只有回到大地,他生命的能量才会修复和完美爆发。
我们这个时代,要和土地发生感情的眷恋关系,实在不大容易。忙碌的生活里几乎都是生存的焦虑和关于复杂人际关系的担忧,医院的病床总是供过于求,生病的人,那种我们几乎不能用躯体的不健康来形容的疾病,成为了所有医生的最为头痛的事情。一切器质性的疾病都和思想和情绪和我们最终关于生活的态度关于生命的认识有着直接的联系。要在今天这个时代寻找一个真正快乐和幸福的人,是如此的艰难。在全部成人社会里,我们带着各自的不健康面对彼此。于是,我们一次一次的把当代的生活理解为不健康的生活。医院,社会舆论,尤其是我们自己,要在治愈疾病的过程中不断付出无数艰辛的努力,关键是:我们看不见这样努力的结果,我们希望远方存在希望,却发现希望根本不存在。生命就这样不断的被自己攻击摧毁。
于是,我们学会了治愈生命这样的概念,学会了冥想的逃离,或者辟谷的苟且,也许会遇见高僧,经过指点,或者长途跋涉,到圣地膜拜。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把我们自己放到另外一个地方,即使老师是如此的强调你要回到你的内在,也就是和你自己在一起,我们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于是,真正的问题来了!
正如《重新链接》的作者所说,我们如果不知道恐惧在哪里,我们又怎么来面对恐惧尼?离开真实存在的对象,就像一个勇士进入无人的阵地,你不能够和自己厮杀啊!你之所以成为勇士,配得这样高贵荣耀的生命称呼,就在于你不断的进入对抗的阵地,你在厮杀,冲突,抵抗,在相信自己的力量的时候,成就勇士的荣誉。
一旦我们遭遇不健康,遭遇疾病,我们得像勇士一样,奋勇当先。我一直记得伦勃朗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反复聆听他的助手给他朗读的博雅河的故事:那个年轻人,抓住大力神的大腿,绝不松手,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你过河。这样的毅力,你会肃然起敬,突然嚎啕大哭。因为,我们一旦遭遇疾病,我们最容易做到的是迅速放弃自己,迅速把自己交给药物交给医生交给一个完全和自己生命不相关的存在。
你得有自己的真实所在。比如我父亲的田地,比如伦勃朗的《圣经》片段,比如我们都有的内在心田。
而我在这里,要反复谈论的是属于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阅读。阅读,应该成为当代人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应该成为我们生命阵地上的旗帜。一旦我们彼此相遇,我们应该在阅读所带来的生命现象上开放心灵,有着善良的交流,真切温暖的进入,才足以让我们一起。我们会透过阅读,发现文字后面的精神内涵是如此的和我们生命的内在紧密一致,这样的紧密是为了构成强大的抵御,这样的一致,是为了重新调整我们过于忙乱的生命频率。
阅读,一定是上天最善良的对于人类命运的安排。当文字被人类发明的时候,一切鬼神的哭泣无非是发现了鬼神自己失去了对于人类命运的控制力的焦虑。命运经由文字而有了清醒的意识以及自主的力量,才是鬼神在世界里第一次放声大哭。
真正的鬼哭狼嚎,只有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文字和阅读之后,就只有人类生命的光芒,照见生命的磅礴和伟大。
阅读,直到今天,依然还只是属于少数人的专利,即使阅读本身是如此的容易甚至带着世俗的性质,我们依然没有真正体会阅读的深邃价值。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不是看书识字,不是打发时间,我们的时间都是如此的紧张并且总觉得不够用!
阅读,应该是生命的存在形式,应该是对于健康人生最有意义的营养素。它会日积月累的滋养保护我们的生命,它是构成每一个个体最后仰赖于自己的完美充足的内容。
我一点也不会夸大阅读的价值,早就有太多的历史人物证明了这一点,那些所有的哲学思想和宗教意识,都是凭借阅读才创造了巨大的力量。唯一需要我们做到的是,当生命出现状况的时候,我们真的需要和我们自己链接。
学习如何和自己交流,进入内在的安静世界,如果是幸福的源流的话,那么,阅读就会为我们提供一个了不起的途径:阅读,成为我们治愈自己最好的方向。
所以,我一直鼓励自己做着不懈的努力,信任阅读的旷野,就像父亲当年信任他的田地一样,持续的信任阅读的力量,就会在某一个恰当的时候,赋予生命更新的能量,让我们更加健康和喜悦。
生命本来健康幸福,治愈只是在我们自己的思想出现问题的时候才会发生。思想带离我们的真实,而阅读却会翻透思想的本质,直奔健康人生的主题。
至少,我会坚信这样的真实。所以,阅读会创造无比的健康,内在的安静,以及我们梦想的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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