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札记之迪伦马特《天使来到巴比伦》

迪伦马特

《天使来到巴比伦》比《罗慕路斯大帝》更直接地脱离历史,植入当代事件,使人展示出的恶更显顽固:几千年来,悲剧没有停止上演,驱使人不断堕落的本性之恶从未改变过。但迪伦马特并没有以严肃悲剧的手法来写《天使来到巴比伦》,它实际上是一出喜剧,充满尖锐的讽刺。

上帝在虚无中创造出美女库鲁比,天使带着库鲁比去地球寻找最贫穷、卑贱的人,库鲁比原本是要送给乞丐阿基。没想到巴比伦国王假扮成乞丐微服私访。国王在和阿基的乞讨比赛中输了——他是比阿基还可怜的乞丐,天使决定把库鲁比送给国王假扮的乞丐(请注意,这里是送给乞丐),库鲁比爱上了国王假扮的乞丐。至于为什么是阿基和国王扮演的乞丐,国王和一众大臣已经交待,在国王治下不允许有乞丐出现,国王已经下令招募所有乞丐为政府公务人员。地球上只有一个乞丐——阿基,他死性不改,自甘堕落,哪怕各种重刑折磨,他依然故我地做着乞丐。

阿基和国王,表面上看前者贫穷、卑贱,后者富有、地位崇高。实际上,受困于权势的国王无法放弃一切,去做他扮演的那位乞丐,赢得世间最美的库鲁比的爱情。他的财富和地位成为束缚,他的生活完全没有阿基自由,他是比乞丐阿基还贫乏的人。在这里的转折是,原本库鲁比是要安排给乞丐阿基的,阴差阳错到了国王手里。正如剧中首席神学家说的,上帝的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但神学家完全没意识到国王和他这类人的贫穷。转折并非毫无逻辑,库鲁比依然是要送给最贫穷、卑贱的人,只是,那个人变成了巴比伦国王——后面的剧情就是不断展现这个“伟大”的巴比伦国王如何贫穷。

作为与阿基对比的人物不仅是巴比伦国王——剧中几乎出现上到银行家下到无产阶级工人的所有阶层人物——他们觊觎库鲁比的美貌,垂涎三尺。在众人争抢库鲁比不可开交的时候,天使降临。库鲁比请求天使把她从凡间拯救走:

库鲁比  凡人都在盯着我,我的天使。我给巴比伦城带来了不幸。幼发拉底流着眼泪入海。不管我找到了什么,爱也好,恨也好,都在杀害我。

天使     会澄清的,我的姑娘,会以最美好、最圆满的方式得到澄清的。

                 (他张开翅膀)

天使走了,留下库鲁比。那些见证天使下凡的人,不再争抢库鲁比,而是一致认为库鲁比应该嫁给巴比伦国王,成为他们的王后。这样才能避免他们亵渎天神所应遭受的灾异。这里的天使单纯的近乎幼稚,近乎愚蠢。他爱上了地球上,爱上花草树木,深海珊瑚,诗人的吟唱。他发现地球如此美好,难以想象这里的人会过得悲惨。他不听、不想、不去分辨库鲁比的遭遇,他心中充满无限美好。

乞丐阿基对国王的刽子手讲述了他的过去,尽管撒谎成性的阿基所说的并不可靠,但阿基的讲述显然透露出他的真实价值观:

“但现在听一听一个衣衫褴褛、受过严刑拷打、被警察追捕的乞丐的倾诉吧:这个世界的强者攫取他喜欢的一切,一会儿是你的妻子,一会儿是你的房屋,只有那些他所轻视的东西,他才不去染指;聪明人从中得到教训。谁想拐走权力所贪求的东西,谁就失败,暴力甚至把智者杀害,唯独一无所有而本身也是微不足道的人,才永远不受损害。该懂得的必须懂得,并且要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有佯装笨伯,才能活到老年。”

阿基穿上了刽子手的衣服,混进王宫。而这时,要求国王娶库鲁比的民众暴动了,他们向国王施加压力。首相和首席神学家竞相劝国王,国王在压力下答应娶库鲁比为王后。然而对于库鲁比来说,那个尼尼微乞丐——国王化妆成的乞丐——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这位高居王座的国王,显然不是她的爱人。她提出,除非国王放弃一切,跟她一起行乞,否则,不会嫁给他。不但国王不愿意放弃一切来换取库鲁比的爱情,甚至,那些之前争吵的民众,也没人愿意沦为乞丐来换取和库鲁比的长相厮守。

最后,国王让阿基假扮的刽子手把库鲁比带去沙漠处死,天使降临人间的事要进行舆论干涉,消除宗教对政权的过度影响。天国的神圣必须靠不可亲近且给人希望来维持,显现的神圣必然动摇世俗世界的政权,一个上帝的国度被确信是真实存在的,则民众可能不再相信国王的权威。

阿基最后确实和人间美女库鲁比在一起了,但他们要一直逃亡。


《老妇还乡》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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