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是一个敢于面对的人,生命中有许多不能承受之重,当我不敢看、不能想、不能担的时候我就会选择掩藏。
仿佛只要我把它放在心海深处,选择回避,它就真的不曾存在、不复存在。
我就这样埋藏了很多记忆,连同很多人很多事。时间久到似乎我再也记不起来,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发生过。
卡尔是我的狗,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对一条生命负责,尽管他只是一条狗,但是他也是我最忠实的守卫,带给我那么多的欢乐。
他离开的时候,正是我生命中最灰暗麻木的那段日子,我本已不能承受,所以选择把那段时光埋藏,连同我的卡尔,仿佛我的生命从来就没有他的出现。
但他是真实存在的,他是我生命中那么欢乐、忠实、安全的存在。今天触景生情,我偶一回顾,他马上在我脑海里鲜活起来,仿佛立刻就要扑到我身上,顿时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二)
卡尔来我家的时候才刚刚出月,八岁的我抱着他圆滚滚、软绵绵的小身体,激动的不得了。你能想象到的一个孩子对一个宠物的爱我都有。
我那么喜欢他,须臾不想分离,走到哪里都想带着他:帮他洗澡、替他抓虱、给他喂食、教他本领、带他玩……
卡尔是多聪明的一个家伙呀!曾经有一次,他被别人抱走了,我哭那么伤心,妈妈费了好大劲又把他找回来。
我开心极了,拿了好多馒头给他,聪明的他竟然知道把吃不完的馒头给藏起来,他先是扒了一个洞,把馒头放进去,然后盖上一层草,最后再盖上土。当时我吃惊的看着他,我想他真的是有意识的在藏着这些馒头吗?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有意识的,因为放学后我再去找那些馒头的时候,坑和草还在,馒头已经不见了。
(三)
他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有一次,爸爸赊了好多小鸡,等我们出门的时候小鸡还好好的呢,可是等我们回来,小鸡都不见了。
爸爸发现卡尔嘴上全是血,知道是他把小鸡给吃掉了。那时候我们多穷啊,爸爸非常生气,拿起妈妈的皮鞋往他身上一敲,鞋跟恰巧敲在他脑袋上,卡尔立刻晕死过去了。
当时爸爸还以为他死掉了,怕我伤心,急的不得了。结果等傍晚回的时候,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这之后爸爸再赊回来的小鸡他就不敢再吃了。
(四)
可是不吃小鸡不代表不吃小鸭啊!有一次妈妈赊了四只小鸭回来,中午出门还好好的,等傍晚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小鸭不见了,妈妈急得大喊:哎呀,我的小鸭子呢?
聪明的卡尔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马上往灶膛边正在烧火做饭的我那这边跑过来,寻求我的庇护。
我发现他嘴巴上并没血,但是前腿右脚上有块血渍,小家伙很聪明的用下巴把自己的前腿右脚给挡住了。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的这个反应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气势汹汹爸爸拿了一个棍子,准备好好教训他,他一边着急忙慌的四处躲,一边可怜兮兮的呜呜叫着……
最后还是被爸爸给拽着尾巴逮住了,爸爸要揍他,我和他一起眼泪汪汪的瞅着爸爸,爸爸不忍心再揍,只好对他放狠话说:下次再敢吃小动物,打死你。
(五)
这次以后卡尔是真记住了,不但不吃小鸡小鸭,连后来家里再养小兔子,他都不彻底吃了!这却留下了另一个弊端:就是所有的小动物都敢欺负他,每次给他准备的食物,小鸡敢抢、小鸭敢抢、小兔子敢抢……
以至于每次卡尔吃饭的时候就是一幅很有趣的各类动物抢食图:他一边低声的呜呜叫着,对各种动物发出威胁的声音,一边尽力护着自己的食物,并快速去吃,但是小鸭小鸡小兔子根本都不怕他,继续围在他的食盆边上,该吃吃,该抢抢……
一个活生生的食肉动物就这样被一群食草动物欺负……
(六)
卡尔就是这么可爱温顺的小家伙!从他来到我家,我们就一起玩儿,他送我上学、等我放学。每天我放学后,他会第一时间扑上来,热烈欢迎我。
放假了,我们一起去地里干活。我干农活的时候,他在周围快乐的奔来跑去;等我休息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玩:我会给他编个草帽、戴朵野花……
有一次,因为妈妈刚给我挖过耳朵,于是我也给他吹耳朵,把他痒的拼命反抗,以至于到后来我一揪他耳朵,他就赶紧用爪子去捂住……
对,我们还一起捉青蛙逮蚂蚱,卡尔是真的会抓,蚂蚱抓住了他会用嘴巴递给我,青蛙他会一抓一放的跟它玩,一直追它……
(七)
那时家里的真的好穷,爸爸不舍得给他吃馒头,但又忙,我不在家的时候,大人经常忙的忘记给他准备食物。有时候卡尔饿急了,就会自己找吃的,卡尔有时吃蚂蚱,最饿的时候,我见过卡尔路边吃麦苗。
但是狗是那么那么忠实的动物,尽管饿成这样,尽管有时我们都顾不上他,他依然是我们家最忠实的护卫,从来不曾离开。
有阵子有人偷狗,爸爸就想把他拴起来,他不开心,所以找到机会就会自己逃到外面玩儿。
每当爸爸呼喊他,他其实就在附近,但是只要爸爸不看到他,他都故意不回家。可是只要我周末放学回家,不用我喊他,他只要闻到我的气息,就会立刻回家。每次都是我刚到家,他就立刻出现在我面前了。
每次我要上学走,他都非常恋恋不舍,总是跟着我一路跑。我高中和初中的学校,他都曾偷偷的跟我去过,然后在我好说歹说赶他好几次之后,他才会怏怏不乐的自己回来。
(八)
高中学校离我家有20公里呢,他都能自己回来。
所以我以为他是永远不会走丢的,我以为他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不在。
但是就在我生命中兵荒马乱的那年,一个连下了三天大雪的日子。他撒着欢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爸爸说那几天村里丢了好多狗……具体是怎么丢的,到底卡尔是怎么了?弟弟和爸爸做过好多假设,我都不知道,也从不敢想象。
我只知道等我从大学放寒假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卡尔了,他从此再没出现过,我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那段日子时不时能做梦,隐约听到他的叫声,梦见他回来,可是最终也都只是一个泪湿罗巾的梦罢了。
再后来,我就把我的卡尔和那段日子一起埋葬了,仿佛他从来不曾出现过,从来不曾在我生命中陪伴十几年……
直到今天再一次想起他,为他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卡尔,如果早知是这样,我真的,情愿你从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