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爱情

泡芙收到了一条消息,意料之外的消息。

泡芙当然不是她的名字,只因为她很喜欢吃这种点心,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的外号。毕竟她本身也像泡芙一样,是个有点胖,但是很白很甜的女孩。泡芙今年二十三岁了,研究生,每天滚在实验室里,倒是比早早工作的同学都单纯些。于是在如此的平淡中,泡芙向着二十四岁的大门阔步前行。

回顾起过去的二十多年来,可谓是乏善可陈的。她生在个普通的家里,却偏偏又是个严格的普通人家,教育上总比其它人规矩多些。泡芙从小很听话,就算是不喜欢的也会很听话。妈妈或者老师说不希望她和谁做朋友,她和朋友就没再来往了,这给她的学生时期平添了很多遗憾,她时常认为自己懦弱自私还绝情。然而就是这么个家庭中,对待“恋爱”却十分宽松。

到了大学毕业后,泡芙觉得自己失去了“爱”其他人的能力,无论男人女人。她知道这和中学时期不成熟的“恋爱”有关,可并不感觉可惜——早早认识到男人本质里不安分的一面,总比结了婚才发现男人朝三暮四好。

泡芙从很小的时候就萌发了“情爱”的芽。有多早呢?那时候她才小学二年级。她每学期都会喜欢上自己的同桌,当然,不是同一个人。不过那充其量是“喜欢”,毕竟一放假一玩起来,“喜欢”的人不在了,“喜欢”也就成了没根的草,风一吹就散了。直到泡芙遇上地瓜。

有一天泡芙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地瓜。地瓜是她英语课外班的同桌,成绩很好,长得难看,和她的白相对,黑的厉害。年少的时候很多种感情是难以分清楚的,比如“憧憬”,比如“感谢”,比如“认为你这个人很好,再无其他”。泡芙对地瓜顶多算是憧憬,毕竟谁都会对于比自己厉害一点的人,产生特别的感情。泡芙在一次假期,意外发现自己很久没对学校的同桌产生过“喜欢”了,再一扭头,看见了黑黝黝的地瓜,以为自己明白了原因。

她开始帮地瓜拿书包。语音课要从一楼教室换到二楼,泡芙就把地瓜的包先拿上去。地瓜和泡芙还是同一小学同一年级的,但不是同班。两人都算得上是“好学生”,两班老师想互相送个作业传个话之类的,自己又很忙的情况下,他们俩就成了传话筒。你去我班,我去你班。

不知怎的,他们“互相喜欢”的说法就传了起来,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以至于每次他们之间的谁去了对方班里,其他知道的人都会偷偷起哄,当事人则是脸红到了脖子。

这就要说到第一个故事的重点了。地瓜班上有个女孩,叫甜瓜。甜瓜是个富家女,每天都被车接车送。叫她甜瓜是因为她不仅是地瓜的同桌,他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还相同。泡芙知道了甜瓜的存在,非常不安,这时恰好一个办好不坏的“朋友”来问,泡芙说了她的困扰,“朋友”一拍胸脯,信誓旦旦——他们是兄妹啊!

啊!原来如此!泡芙豁然开朗,一厢情愿。她想开了,认定他们一定是父母关系很好的那种,是“兄妹情”不是“爱情”。结果等到泡芙高中了,向地瓜小学同学求证,得知他们俩根本不是兄妹时,大跌眼镜。

好了,划重点。甜瓜作为“先来”的那个,一直在最近的距离占有着地瓜。不管地瓜到底怎么想的,他都在心安理得享受着两个女人(不止)的好感。这就十分令人作呕了。

不过地瓜同学只是个开头,提他的作用是为了引出月饼同学,以及关于这条消息的故事。

介绍一下,月饼是地瓜的初中同学。人都有中二的年纪,零九年有部火了全球的动画叫《叛逆的鲁路修》,中二的地瓜和月饼就交流了很多现在看来怕是要尬到死的心得。当时泡芙正在想看的边缘试探,和地瓜发短信的时候意外聊到了这个问题。顺带一提,当时没有智能机,交流全靠短信。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们的心得,再就提到了月饼同学。

月饼可谓是中二病里的战斗机,他跑的快,就是跑步的时候非要用火影忍者的动作。人长得高高瘦瘦,戴着副歪歪眼镜,月饼是他名字的谐音。好巧不巧,升高中的时候,月饼和泡芙一班。

月饼当然知道泡芙喜欢地瓜,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多是关于地瓜的。后来泡芙看了鲁路修,一头沉浸在其中,每天都在回顾剧情,成绩也跟着一落千丈。不过也是因此,二人的话题更多了,每天都在找机会聊天。

泡芙喜欢月饼的契机……也许就是她的弱点。小学的时候总是更换“喜欢的对象”,其实原因就是谁对她好一点,她就喜欢谁,感情上纯情得可悲,单纯得可悲。只因为月饼在泡芙初中同学开她和地瓜玩笑时出面拦住那同学,还说了句“交给我来处理”,泡芙在接下来的半天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偷偷喜欢地瓜六年后,她终于改变心意了。

然而后续的发展就十分迷醉了。在月饼和泡芙成为了公认的情侣,泡芙好不容易感受到了几分正常恋爱的美好时,交谈中,一个不和谐的对象出现了。她叫海蜇。

海蜇和月饼是初中同学,人谈不上好看,瘦瘦小小,文文静静。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同时被他们班六个男生追啊!我的天啊!你们直男眼睛是瞎吗?!我不是很懂你们审美诶!泡芙每回忆起过去,内心都会如此咆哮。

月饼是追海蜇的六个人之一,因为成绩最差,所以一直十分自卑。不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差,他们的高中分成三类班,前一百名在A班,一百到四百是B班,其他在普通班,月饼和泡芙是B般的,但是追海蜇的……全是高中全进了A班的。月饼因为自己不如别人而自卑,同理,泡芙因为海蜇是普通班的十分不开心。前面有提到,泡芙的前二十年乏善可陈,家庭教育严格,从小就被要求必须好好学习,所以成绩成为了她唯一的骄傲,和她的自尊心密切相连。喜欢的对象喜欢比她成绩差的人,这让她十分生气。泡芙几次三番问月饼还喜不喜欢海蜇,得到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甚至月饼笔记本上还有海蜇的名字,海蜇过生日他比谁都积极地准备礼物,而泡芙却什么都没有。

问题二——在别人面前,月饼还承认泡芙是他女朋友。但是他给班花画画,不给泡芙,给初恋礼物,不给泡芙,甚至后来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奇怪。到了大学两个人还有联系,因为在同一个城市,俩人还约到商业街……吃了次肯德基……好吧,这想起来实在是非常尴尬,毕竟刚上大学又不是老司机,会幼稚点也很正常。泡芙这么给自己开脱道。

先说个前提,在和月饼关系变好,到这段关系彻底结束,泡芙都一直很喜欢他。月饼是第一个泡芙会在看到有趣的东西想起来的人。学生时期的纯净注定将它美化成了不可比拟的东西。

正如同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出轨同理,更何况是未婚男人。在月饼高中同时勾搭班花,在普通班的初中女同学,初恋,以及同伴的数名女同学之后,他到了大学肯定也不会闲着。这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泡芙傻头傻脑的喜欢同时,在自己学校勾搭了学姐等众数美女,甚至还换了情侣头像,第一次的时候被泡芙一秒发现。为什么说是第一次呢?因为后来还有啊。第一次吵架之后泡芙把他拉黑了,但后来还是加回来了,原因应该归结于泡芙学校男生质量太差。第二次是在大三,发现月饼又换上了情侣头像后,泡芙狠了心,删了月饼联系方式之后,每天操场跑十圈,开始学习化妆,决定以后绝对要让月饼地瓜刮目相看。

从此泡芙得出了几条结论。一、男人都没有好东西。二、女人一定要漂亮。三、别浪费感情在不喜欢你的人身上,也千万别对男人太好,男人就是贱的矫情。泡芙把这些事和妈妈说完之后,妈妈说,“这就说明他对你没上心。”

很对了。转念一想,这特么就是女备胎吧!

话说回来,由此之后,泡芙就失去了“爱”的能力。有男生一对她好她就害怕,不过虽然会觉得不可能,也会偷偷调查,接着就发现这种勉强能看过眼的,都有女朋友。慢慢地,她对男性失去了热情。她认为男性都是花心的,都想找美女玩,还不看自己的样子,会利用女孩子的喜欢,结婚又要求是干净的处女,啊呸!这是恶心死了!凭什么我不玩就会被沦落成结婚的备胎?!这实在太恶心了!想到非处男就会恶心!处男更是糟糕了!泡芙对父母的暗示由此从“我不会养孩子”变成了“我可能喜欢女孩子。”但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同性,泡芙自己也不知道。

在这个背景下,泡芙收到了一条消息。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她在某个同好群里认识的男孩,对,是男孩,可以称呼他为R。R和泡芙是怎么认识的呢?

泡芙非常喜欢玩游戏,从网游到手游,从主机到掌机。有阵子泡芙非常沉迷逆转裁判,就很想找同好聊一聊。在贴吧她看到了这么个新群,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加了。结果这是个坑。

并不是说诈骗啊之类的,而是这不是同好群,甚至不是“直男攻略交流群”或者“同人女prpr纸片人群”而是个语C群!泡芙误入贼窟后反复确认了帖子上没说这件事,可她还没有直接退出的勇气,就以“狩魔冥”的皮待下来了。

什么是语C?就是在一个群里用角色的ID扮演角色说话……大概是这样吧。因为泡芙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R也是误入的,披了“御剑怜侍”的皮。在游戏里,“狩魔冥”和“御剑怜侍”是类似于姐弟的关系,又是同事,所以互动很多。R在皮外会称呼泡芙为“女士”,不过他对每个异性都这么称呼。对了几次戏之后,R就加了泡芙的企鹅号。再后来因为考试很忙,泡芙把所有群都移入了群助手,结果由于太久不发言,这个群把她踢出去了……

所以收到来自R的消息,泡芙是意外的。

这是声节日问候。泡芙犹豫了下,用狩魔冥的语气,称呼R为reiji,回复了句。很快,R又回复了。

“我不是reiji了。”

“哦,是吗,那太好了!”泡芙笑着写,“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泡芙确实是因为太久没发言被清出去了,后来因为群里各种抱怨,就解散了。听他这么说,泡芙没来由地开心。

R问她个性签名是什么意思。泡芙切出去看了眼,是她即兴写的“抛开个性谈关爱都是耍流氓。”这个句式是来自于“抛开计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于是她回复,“是和父母吵架了。”

泡芙早就意识到,严格的家教愈发成为枷锁,令她频频作呕,最近更是连连争吵,每天都过得不开心。

“哇,酷。”R回复。还没来得及让泡芙吐槽这个“酷”,R就说,“我的大概是喜欢了比我大的人。”

泡芙眨了眨眼睛,点开他头像看个性签名。很长,反正就是这是个孤独的旅程的意思。

“噫!”泡芙笑着写,“厉害了!”心想为什么没有小弟弟喜欢我这个大姐姐,她一直很喜欢比自己小的男孩,因为很天真很听话,让她母性泛滥。

事情是这样的,R现在高二,理科生,喜欢上了年轻的政治老师。听到这里泡芙嘴都要合不上了,满脑子有个解女老师裙子扣的电影海报和女老师怀学生孩子的新闻。

泡芙只好说,“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提不了什么可行的建议。”R表示理解。R说会在毕业的时候表白。泡芙说可以每天问候下老师。R说之前他总问候,后来被老师拉黑了。泡芙说那难办了,这是拒绝的意思。R说——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说从开始以来泡芙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听的,到这里她还是惊讶了。先是惊讶于孩子果然是孩子,再是惊讶原来男人也是会真心喜欢一个女人的。

她劝了几句,豁然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便写,“其实这就是她不喜欢你,如果你换位思考,有个你不喜欢的妹子喜欢你呢?”R没有回答,说自己会成为像马克龙那样的男人。

泡芙这下才彻底明白,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一句话的事。喜欢了,一往情深,不计得失,只因一句“我愿意”;不喜欢,费再大的力气也没有用,就像是杜十娘的百宝箱,把自己的心也沉进去了。她一直愤恨地瓜和月饼的三心二意,而现在,突然全都释然了。

往后的几天,R像是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两人经常交谈。R就像是过去的自己,又像是个小弟弟,泡芙很喜欢开导他。

再过了些日子,泡芙收到了一条消息,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女士,我好像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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