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考初中那一年,我因为把“all over the world”翻译成“全世界都完蛋”而没考上市里的重点初中。
考高中时,重点高中的录取线是十科目全A,我差一个。
高考分数刚好压在重本的分数线上,差一分过线。
二
在那个普通初中里,我以成绩班级第一进到了实验班,每周升旗演讲、做课间操领队、学习委员课代表换着当,带着老师的宠信像一只跟在老虎后面的小狗一样,耀武扬威得在人群中横着走。
在那个高中,我遇到了生命中最要好的同学,有奇怪自尊的英语老师,整天说自己被气到吐血的语文老师,和一个有莫名其妙号召力的班主任。班里的同学给班主任建了百度贴吧,他的车牌号“FK997”在学校门口一亮相,远在五楼的班级立即冷静得像是要面对一场屠杀。
在一个非重点大学,挑了一个现在想来骂自己脑子进水的专业,做了四年学习委员,成了社团的副部长,跟着社长在学校的行政楼里狼奔豕突,看着自己的社长被老师呼来唤去,像是小狗狗一样,为了老师手里握着的小小骨头。
三
小时候印象深刻的挨打,是因为自己把课本当废纸卖了,换钱去游戏机厅打游戏机。那天,我在一场格斗中正杀得兴起,手因为摇游戏手柄磨破皮都没发觉,直到游戏机的屏幕里倒映出我爸的脸,我直接都懵了。他在那时候真的很强壮,一只手就把我从座位上像拎小鸡一样拽起来,按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蹬起来就往家里走。那次被打得第二天老师都同情我,你爸动手也太狠了点,脸上的大金刚手印到了第二天放学还是通红一片。
那时候,我妈一直在经营一家小的食品店。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当小掌柜。我妈在后面厨房做菜,我在前面招呼客人。有一次,我算错了账,傻乎乎的跟我妈说,自己的账算错了,赔了十几块另外搭上一堆菜。“你真蠢!”我妈说。后来我就真的变蠢了,数学怎么学都学不会了。
第一次打架,我的沙包被村子里的熊孩子抢了。真的是熊孩子,不知道吃什么饲料,跟我一个岁数,身体比我四个还大。他就直挺挺地冲过来,捡起我的沙包,那是我攒了半年花了5毛钱菜买到的最漂亮的沙包,我就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捡起来,哼哼哼的叫着,走了。我叫来我的表哥,誓要破釜沉舟地跟他干一架,把沙包要回来。我表哥也是一冲动青年,知道了我的情况,二话不说跟上去就是一顿干,我不示弱,捡起一小块砖头,也跑了上去。那时真的是脑袋里“嗡嗡嗡”的响成一片,眼泪还像个小娘们儿一样(我爸说的)不争气地流了一脸,抬手一砖头上去,我一下子就把我表哥撂倒了。
四
高考那天,我爸破天荒地休息了一天,待在家里给我做了一顿饭。一上午考完试,回家发现桌子上摆了一锅肉丸子。那天中午真的吃撑了,中午没睡着觉,下午考试时就一直想上厕所。一道题题目没读两句,肚子先一通乱叫,打嗝声音传两里地,监考的老师实在兜不住笑,捂着嘴冲我直点头。
那次我放假回家,在家里待两天。临走的时候我妈突然跑出来送我,一直到门口,走到楼道尽头时我一回头,看到我妈在用手抹眼泪。我爸说,隔壁的孩子他妈生病去世了,他爸不在家,孩子没人管很可怜,我妈就常常带那个孩子到家里来吃饭。不知怎么就变得很感伤,一见到我要离家时,总是要哭一会儿,越来越像那个送我去上学送到村口眼巴巴望着我走远的姥姥了。
我的表哥搬走了,搬到了很远的我再也找不到他的地方。现在我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相貌也完全模糊,但以前每次走进他家院子,跟着房门就喊表哥出来帮我打架的样子,在脑袋里挥之不去。我不再打架了,好像一个沙包也不会让我生气上火要找场子了,我再也不需要表哥了。
五
那天,我问一个同事,你为什么来这里?她说,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好像命运给了我选择,但却是单项选择。事到临头,只能做那一件事,去那一个地方,认识那一群乱七八糟的人,走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路。
命运的力量有何其强大。拿破仑在求婚的戒指上刻上了“Destiny”,项羽在乌江杀了虞姬,岳飞把儿子带到风波亭,海明威的枪没有再哑火。
生命给过选择吗?
我没当成一个怪医黑杰克,也不用端着数学题跟在老师后面亦步亦趋,我爸再也不打我,妈妈整天思前想后要当媒婆,表哥离我而去,好友把2015刻在了自己的墓碑上,我喜欢的姑娘坐上了别人的后车厢,把我写的情诗轻轻抛在了天上。
那辆一直在奔驰着的火车上,还有谁坐在上面,跟我一同奔赴远方?
而我,不应该一直背着空空的行囊,也不应该站在荒漠里,想做一株不烂的胡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