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不久,电影《一生只为一事来》深深震撼了我。影片讲述了江西省奉新县澡下乡女教师支月英的故事。她,师范毕业后,扎根大山深处,在泥洋小学默默坚守35年,把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山村教育事业,用爱与真诚点亮孩子们的心灯,用信念与执着恪守青春的誓言,用粉笔把崎岖的山路画成美丽的彩虹,绘进她深爱的孩子们的心田。
影片开头,正值桃李年华的支月英推开学校锈迹斑斑的铁栅门,呈现在眼前的也许比她想象的更糟:杂草丛生的操场,一排低矮的瓦房,没有玻璃的窗户。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多么刻骨铭心的一幕。这个镜头几乎真实还原了二十九年前我走进梓埠镇燃湖村完小的场景。
只是,这个将我初为人师的喜悦击碎得无影无踪的画面,我还有更清晰的记忆:几块木板钉成的长方形课桌都没有抽屉,沾满黄土的长凳有些还是跛腿,油漆已斑驳的黑板静静地躺在两个人字形木架之间,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躺在病榻上,在无声地消耗着即将耗尽的生命之油。
不过,细细想来,那时还有一幅画面更令我动容:二十几个光着脚丫的孩子,肩上背着用边角料缝成的布书包,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眼里充满好奇,他们像是用最神圣的方式,迎接新老师的到来。那清澈的眼睛,与生俱来的淳朴,都足以让人把各种不好的情绪抛在脑后。也许是从那一刻起,一种浑然天成的感动从胸中涌起:就留在这里吧,做他们的老师,做他们的朋友吧!
此后,由家通往这所学校的小道上,总是可以看见一个清瘦男孩的身影往返其中,无论刮风下雨。
那段长约六七里的黄泥路,带给我的回忆至今还历历在目。黄土壤素有“天晴一块铜,雨天一包脓”的说法。下雨天,骑车从家里出门,我总不忘把一根竹篾条放进车篓里。自行车在泥泞的小路上骑行,粘在轮胎上的黏糊糊的黄土总是随着惯性,甩在上面的弧形挡泥板上,烂泥积得多了,轮胎就无法转动。此时,我就要停下车,用篾条把紧紧附在挡泥板里的烂泥一点一点挑出来。一路上,要停下来挑几次,才能到校。进校后,孩子们看见我的狼狈相,有些会笑得前俯后仰,也有懂事的孩子会急忙打来井水,把自行车上的污泥冲洗干净。
这样一条泥泞的小路,和支月英老师脚下那条崎岖的山路相比,没有险峻,不够传奇,却不乏温情。回家的路上,总有家长招呼我喝口茶再走。下雨天,总有老师拉住我说:道鹏,就在我家吃中饭吧,省得来回跑。
记得有一位学生的父亲在镇政府上班,我们经常相遇在小路上。如果同向而行,他总会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他儿子的点点滴滴。我也会及时向他播报孩子的学习和思想动态。
他曾问我,待在这样一所简陋的村完小,怕是不会太久吧?我不记得当时是怎样回答他的,但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周六下午发生的故事。
那一天,我在家午休,屋外忽然传来几声“老师,老师”的叫声,接着是孩子们游戏时的喧闹声,我以为是在梦里。当这样的声音不断在耳边重现时,我才确信是有孩子在叫我。我起身打开门,那群光着脚的孩子竟然在我家廊下的晒场上玩着跳房子的游戏。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进到村里找到我家的,他们只说步行了四五十分钟才找到这儿。
我的脑回路很慢很慢,时至今日,我才想起用这样的话语,来回答那个家长的问题:我至少会教到这一届孩子升入初中。
是的,这样一条小路,我来来回回走了三年。这三年,这样的小路,这样的一群孩子,这样的八九个同事,让我对最初的职业过往,有了最纯真的记忆。这样的过往,在那个年代,是寻常的,是不值一提的,但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是历久弥新的。
因为,在我看来,这短短的三年几乎塑造了我的整个职业观:一辈子做一名简单、纯粹的老师,永远到与孩子们交往的世界里,寻找本真的快乐,寻找简单的幸福。也许,这就是我的职业初心所在。
近三十年来,辗转三所小学,看着昔日的兄弟、同事、同学,有的成了享誉一方的名师,有的做了学校中层领导,有的已是副校长、支部书记、校长,而依然坚守在一线教师阵地上的我,时常会问自己,这样的坚守,到底是在为平庸找借口,还是在为碌碌无为找好听的说辞?
写到这里,有些伤感,找来泰戈尔的诗句来安慰安慰平凡的自己吧!
他说,害怕平凡的人,都是平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