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龙老板微信说下午来学校找我，那个时候我午休刚睡醒，就迷迷糊糊地回复应了他。想来也是凑巧，我也正琢磨着啥时候去看看他，没想到他竟自己开车来了，这敢情好呀，也省得我来回跑了。半个小时后电话响了，我就去校门口接了他进来……
——最近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就在教研室呆着喽
——也挺长时间没见了，三四个月了吧
——嗯，差不多，年后就没见过
——你看你，这胡子拉擦的
——我这故意的好吧（向他看了看，笑了笑，可能真的有些日子没见了，有点陌生起来）
——和你说件事儿啊，我演出不打算干了
——啊？嗯？
——可能下周就回老家了
——哦~
（我就一直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好久）
……
一
我和龙老板认识快3年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我的学长，学的不是一个专业，也不是一个社团的，看起来真的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但，有些人有些事情就注定道不清来由。我和龙老板认识是通过我的同学小吴，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的北门口，那会儿我因为种种原因想尝试演小丑挣点钱，那天龙老板在外面有演出，小吴就叫上我跟着他去学一学演小丑。但凡名字里带有“龙”字的，我觉得多少也是人高马大的吧，一见面我就有点晃神了，瘦瘦小小的一个男生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差不多占据了一整个背部，满满当当的东西重得自然会让人不自觉地驼着背。我和他目光交汇了一下，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估计那一次他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吧，当然主要原因也是我实在太内向，对陌生人向来不多说一句话，微笑也是吝啬的，好像多说一个字我就会折一年阳寿，当然事实是否如此我还真没研究过，至少我觉得是个病，庆幸的是现在有了一定的好转。
我这个人慢热归慢热，也不是石头一块冥顽不化，别人见个两次可能就能聊得昏天黑地，大不了我多见几次面也是能够开口说话的，虽然谈不上能聊多少，但至少够得上是点头之交一类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在正式踏上我的“演艺”之路之前，我的表演观摩课有且仅有两次，一次是小吴，一次就是龙老板了，这两次以后没多久赶上国庆节，我就被赶鸭子上架被龙老板安排到一场婚礼上演出了。
朋友们可能感受不到这样的情境，我再来仔细说道说道，一个上了大学后一心只读圣贤书又有事没事抱着手机刷电视刷综艺的宅男，突然有一天他必须为了挣钱登台演小丑，这样一件在他之前二十年的时间里从未想过也想象不到的事情，登时像magic一样出现了，并且没有选择逃离的机会，更不会等到心理建设好了一切准备好了再面对，只能立马走上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而这在那个时候带给我的只有疯狂的紧张和焦虑。事实证实毫无偏差，国庆节的第一次演出全程懵＊，踉跄走下舞台，内里的T恤早就湿透，如果人的紧张有个屈服极限，那我第一次在舞台上的七八分钟一定是处于完全失效的状态。
我拎着背包走出酒店的大门，一阵凉风迎面吹来，真的舒服！在酒店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坐下来，规规矩矩地向龙老板汇报演出情况，一五一十、结结巴巴地，紧张没有了，转换来的是接二连三的道歉，那个夜幕下的形象就像是电影里经常刻画出的那种毫无自信遇事只有一味歉疚的小男生。可电话那头的龙老板却一句责怪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任何怀疑的语气，“没事没事啦，有什么事情我担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回学校，好好休息，辛苦辛苦……”我当然没有哭，但我想哭，哭也可以理解，哭更不是罪，但我就是没能哭出来，怀着想哭的心我终于回到了宿舍。
二
万事开头难，但是开了头面前的也不是一片康庄大道。这种上台表演的紧张感一直伴随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所以但凡周末龙老板给我安排演出了，午休当然是不可能的，一整天都会忐忑不安，一直到演出结束下舞台内心才能逐渐平复。除了龙老板，学校里还有两三个人也在做演出挣钱，有的时候会在同一个生日派对上遇到，知道我是个新人，当然免不了多说两句。其实那时自己也已经演了二三十场了，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演技”在慢慢变好，可能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可怜的自尊心吧，听到说自己演得差的评论总是会特别在意，并且很难消化，就会和龙老板说，他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评价，各种法子安慰我，就像一个亲人。我不清楚那个时候到底有没有搞砸过他的单子、惹毛过他的客户，至少我现在还不知道，可能是他一直没告诉我吧。
在起初的两三个月时间里，因为刚出来搞演出龙老板当然不会给我安排很多单子，但那会儿每个月也差不多有五六百的收入了，虽然内心的挣扎比较多，但至少比绝大多数的兼职赚得多并且来得快。慢慢地，经过了几十场演出的磨练，我自己也摸清了基本的套路，龙老板就开始多给我派单了，单子一多起来自己的压力也会大一些。我是一个一心很难二用的人，是一个心里装事就要表达出来的人，临近期末考试，我就想把演出暂时放一放，我就和龙老板讲了，没想到他很干脆地就答应了，这一点我很感激他，他的理解和支持在很大程度上化解了我的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后来的演出也都进行地很顺利，每周龙老板都会告诉我这周末的安排，我的每个周末也都像上班一样准时到达指定的场所：高低档的星级酒店、小资的咖啡厅、温馨的西餐厅，等等，整个过程完成地越来越机械化，也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
三
演出的第二年的六月份，龙老板要毕业了，并且听说毕了业也不做演出这个行当了，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临走前他打算请圈内的朋友们吃顿饭。为此我专门为他挑选了一份礼物，想要在那顿饭局上亲手送给他，以表自己的感激之情。可等到了那一天的时候，龙老板并没有通知我，我一下子变得心灰意冷，各种怀疑，各种揣测，难道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向一个朋友抱怨：是不是龙老板压根就没把我当朋友！这话后来不知怎么就被他知道了，当天晚上他就又微信又电话地向我解释，原来，龙老板是担心我不认识他的那些朋友们会觉得很尴尬，饭也吃不爽快，才故意没叫上我的。我知道后登时哑口无言，我的多愁善感真的总是这样收场，一颗总是消极的心！误会解除了，礼物也送出去了，但是没过两天我就收到了龙老板的一条微信：我不走了！我没感到多惊讶，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演出，我们这些朋友们也多少对他有些牵绊吧，这又是我猜的，这次不知道猜的准不准，是不是又是自己一厢情愿，但我能肯定的是，我的礼物白送了，寄语也作废了。
龙老板留在了南京，继续着他的演艺事业，当然也带着我“飞黄腾达”。2017年应该可以算作是我小丑事业的巅峰期，不仅龙老板对我不再有任何的顾虑，总是让我去搞定一些新的客户，好多派对公司也会指定要我表演，于是，越来越多的褒奖迎面扑来，我也不再畏惧关于这方面的一切情况，当然，钱也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舒畅了。我不再害怕舞台，不再害怕观众，不管演出的场合有多冷多尴尬，我总会有办法让它热起来，我开始享受舞台！享受和观众的互动！纵然之前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有好多次地想要放弃，而在看到小朋友们、家长们为我疯狂、为我兴奋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无比幸福的、是充满成就感的，坚持终于有了意义。这样的状态当然是好的，但时间长了，它就让我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情感，我开始有些膨胀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很牛*，每个月有好几千元的收入，还没有耽误学业取得了保送的资格，但想想总觉得不踏实，这不是在帮助自己提升了自信心，而有点像伪装起来的自傲。庆幸的是，可能是自己的内向性格所致，那段时间自己并没有丧失理智，当龙老板向我指明了这一点时，我还能够欣然接受，能够静下心来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
四
“演小丑”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圈子里的人认识得也越来越多了，一转眼，自己“出道”也有两年的时间了，每个周末每个节假日都像赶赴一场场的约会一样，仿佛成为了一种习惯。有的时候感觉很累，特别是研究生的第一个学期，做完周末的四五场活动周一还得起早，上将近一天的课，越往后，日子都是以星期为单位了，总是感觉没多久怎么又到周末了。
有一次导师在例会上突然提起我做演出的事情，当时心里咯噔一下，紧张万分，猛地想起了我的朋友圈，不过，好在我的导师人很好也相对开明，他可能就是想提醒我一下吧，我也频频点头表示理解。正是这个提醒让我更加清楚这样“辛苦”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也是时候该结束，开始下一段路程了。其实，并不能完全说是这次小小的意外让我决心结束这段日子，因为我早有打算，只是不知道什么是恰当的时机。当然，在一个行当里做了两年多的时间，哪能任性地说离开就离开呢，这似乎更有点不近人情。我开始和龙老板聊，和他讲我可能不久就不演小丑了，他的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淡定，估摸着他肯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才有如此表示，表示理解，毕竟我是他团队里最年长的“老人”了。有一天晚上活动结束，龙老板载我到酒店附近的地铁站，下车前他说很感谢我，帮了他很多的忙，我愣了好几秒，他说明年可能是他比较困难的时候，我笑着说不会是因为我不干了吧，他说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我不信，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重要，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自知之明。大年三十前一个星期，我坐大巴回了老家，到家第二天就收到了龙老板的电话——
——到家了吧
——嗯哪！你啥时候回去啊
——28号吧
——打我电话干啥？又给我安排活动？
——拉倒吧，就是打个电话问问你
——哦？
——行了，挂了啊，新年快乐
接到电话的那一霎那我是本能又习惯性地抗拒的，因为这两年他打电话给我几乎都是有急单要找我帮忙，不重要的事一般都是微信告诉我，而我又是一个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比较反感的人。可是，挂了电话以后，我还是很惊讶，他一个电话打来就是为了问候一下我？我搞不清他的意图。
五
过完年回到学校，除了完成年前早就确定好的活动，我就没有再演小丑了，也三四个月没见过龙老板，偶尔也微信聊聊，但感觉还是会变得越来越疏远了。这可能是必须要经历的一种感受吧，可于我而言，和朋友的分别最是揪心，因为那些在一起经历的画面总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像电影一样，有的平淡，有的波澜。本来想着大家伙儿找个时间再聚一聚，吃个饭啥的，后来也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了，时间确实会很残忍地冲刷一切事情，让人变得遗忘，所以我一直在试图和它进行抗争，在我还能回忆起的时候尝试记录下来，记录下这些朋友。
六
其实除了龙老板，还有老杨和杨总、基老板、建哥这些朋友，当然还有亨哥。先说说亨哥吧，就是前面提到的小吴，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上学时候就住我对面寝室，也是他发现了我的“表演天赋”。记得在第一次班会作自我介绍时，他说喜欢魔术、没事喜欢捯饬捯饬东西，后来的四年时间证实他确实没有骗人，魔术带着他搞演出、挣钱、开公司，成为了学校小有名气的人，如今也还在捯饬着自己的演绎事业。
老杨和杨总是一对儿，第一次见老杨是在学校的地下车库，那会儿他还没有女朋友，可没多久去他家吃饭就见到一个很漂亮又是大长腿的女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个女孩儿就是杨总，现在他俩已经一起买了房准备结婚了，而我，至今还是单身。不管怎样，我想我会一直记得老杨每次表演前踩着音乐鼓点骚气登场的微微一笑，据我猜测，每一次上场前他都会经过严格而缜密的心理建设：我是最帅的！还会记得他的每一场演出观众都有两万多，每次随之而来的雷鸣般的掌声也代表着观众们其实是愿意配合他的表演的，谁让他是个演员呢，更何况还是个魔术师。
去年暑假在基老板家蹭住了两个月，偶尔我们自己做做饭，点点外卖，也会去附近的小餐馆吃，出去做演出的时候也会蹭他的车，没活的时候就在家里刷剧打发时间，日子过得很快。基老板养了一条狗，他取名叫“盖伦”，好像是边牧，但长得并不好看，基老板却对他十分疼爱，给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有一次基老板带着盖伦在小区里溜达，盖伦突然挣脱链子，跑了，那一刻他终于获得了自由。然而不幸的是，基老板却不这么想，他从未想过放手，最终还是依靠强大的朋友圈将盖伦找了回来，加倍呵护、疼爱。暑假的时候，基老板的家里还有一只小橘猫，领养来的，我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和她玩儿，现在叫做“撸猫”。可是有一天晚上回来发现她不见了，找遍了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还是一无所获，门窗都是紧闭的呀，她就这么消失了，这至今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真的是一件奇怪事儿！
建哥原来是一家派对公司的员工，因为经常碰面就慢慢熟悉了起来，后来他自己单干了，创立了自己的派对公司，虽然员工和老板都是他自己。创业也确实不容易，为了能尽快挣钱，没多久他也做起了演出，估计现在也没有人想到要找他办派对了吧。对了，建哥做的最勇敢最让我佩服的一件事就是他在半年的时间里实现了从单身到丈夫再到父亲的华丽转身，他的婚礼我因为学校有事没能去成，又转念一想，就算去了也不交份子钱，蹭吃蹭住还图个热闹，不觉更加懊悔了……
七
如今，真的要和这段日子、这些人说再见了，还是经常想起那段时光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大都平淡无奇，但却足够支撑着我不断向前，这样的情感历程又岂是千余字能够表达完整的，况且我的能力实在有限。我不知道，我与我的这些朋友们何时才会再见，我知道，时间会把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大，我只希望，我的这些记录能让我在若干年后回首往事时仍然可以回忆起这些点点滴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