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皮火车咣当作响,小裁缝茜雅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味儿立刻弥漫在水泄不通的车厢里。
人们纷纷侧目,她难为情的想从包里翻出纸巾清理,然而遍寻无果。洗的发白的印花布包里除了针线包和随身携带的《心经》抄本,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纸钞外再无其他。正当她着急之时,一位微微发福的列车员用拖把利落的清理掉了呕吐物,并给她递上纸巾。茜雅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谢谢,那位好人已经微笑着扭着身子,挤出了这节车厢 。
这趟列车上挤满的是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不但是座无虚席,走廊上、每节车箱门边还都拥着人。他们有的在座位上昏昏而眠,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疲惫的站着。茜雅无座,也不知往哪里站。踌躇之际,一双温柔的手扶着她,挤过人潮,跌坐在座位上。她慌忙抬头与一双满含怜惜的眼相对。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位不施粉黛,面容清秀的姐姐。她开口道:
“小姑娘,你坐会儿吧。”
见茜雅不好意思的想要站起来,旁边的青年忙说道:
“我姐姐要你坐,你就坐着吧,我们还有小凳子。”
青年边说着边拿出折叠凳,起身小心翼翼挤出座位,让茜雅往里面坐,又招呼姐姐坐下。自己则卷坐在小小的凳子上,过道上时不时有人经过,他不得不起身。这时过道另一边座位上的大哥发话道:
“东东,过来挤挤。”说着往里靠了靠,挪出一小方座椅。青年腼腆一笑,说道:
“坐久了浑身酸痛,我站会儿吧,阿哥。”
茜雅实在如坐针毡,准备站起来,被姐姐按下说: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赶紧眯一会儿,待会儿东东要坐了,我们会叫你的。”
旁边的青年东东点着头。茜雅实在是太累了,已经在车门口的空地上垫着报纸坐了两天一夜了,现在那里估计也被别人占领了。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整个人瘫软下来,沉沉的睡去……
“茜雅,茜雅。醒醒啊,看爸爸给你带什么了?”
茜雅揉揉眼睛,眼前是手捧草莓蛋糕,身穿整齐中山服的爸爸。
“爸爸,太好了,你还活着。我已经抄第一百零八遍《心经》了。本来想着等我到家便去山上供奉在您坟前的……”
茜雅说着哭了起来,她接过爸爸手里自己很少能吃到的草莓蛋糕,想要伸手去拥抱爸爸。却出现了电影中才会有的情景:只见爸爸身后一片耀眼的白光闪现,他的身体随着那光缓缓的退远,又一点一点的上升起来。爸爸笑着不再回答茜雅,只是笑着、笑着……直到消失在天际。
茜雅睁开挂满泪水的眼睛,原来只是一场梦。过道上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东东在小凳上蜷着身体靠在姐姐身边睡着了。车厢里熟睡的人们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想与绿皮车轰隆声比赛的打呼声。这夜过了,就到贵阳了,茜雅想着……
(二)
凌晨四点半,茜雅跟着东东一行人下了火车。
得知她要前往成都,因为买不到直达票才买到贵阳。眼下火车站售票处的长队直排到了大门外,大伙儿便建议茜雅随他们坐大巴车到比较人少的遵义火车站买票。
“女生们都在车站里待着,我们男生出去探探大巴发车时间。天还没有亮,大家不要乱跑啊。”
大哥说着与东东出了车站,茜雅紧跟在姐姐与嫂子身边找地方坐下,又拿出干粮充饥。天朦朦亮,男生们回来说最早一班车在六点,大家拿好东西就准备出发了。
一路颠簸大概两个多小时他们抵达目的地。在姐姐的嘱咐下,矫健的东东先跑去帮茜雅排队了。大伙儿帮茜雅拿好行李箱,送她进火车站。果然这里没有那么多人,东东快排到了,笑着呼唤茜雅过去。大家挥手再见,茜雅已经泪流满面。离春节还剩三天的二零零六年,她遇到了这群可爱的人,却因为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终究与他们成了过客。
茜雅满怀感动,上了遵义开往成都的火车。座位较空,她找到自己的位置,放好行李箱后踏实的坐了下来。这时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问她是否需要食物。茜雅谢着婉拒,抬头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定睛一看,是那位老人在笑着。茜雅泪目,再次感谢后转头闭上眼睛。她想,也许爸爸正躲在某处,默默守护着她。于是收起眼泪,面露笑颜,安心的睡去……
火车行驶了一天一夜,茜雅总算到达成都。去汽车站买好回自己县城的票,等待两小时发车,又坐了三小时汽车。大年二十九,茜雅辗转了四五天,站在了家门口。看到妈妈忙碌的背影,茜雅上前拥抱。
妈妈悲喜交加,说这么多天没有她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心,回来了就好。看到茜雅手上因做缝纫时,被小剪刀划出的伤痕,妈妈心疼的泪流不止。茜雅叉开话题,与妈妈寒暄起来……灯光昏黄的屋里飘着的浓浓的饭香,茜雅满足的吃上了这么多来的第一顿正餐,只觉得肠胃舒适,疲惫感荡然无存……
年初二,茜雅带上《心经》手抄本,爬上了那座蜿蜒曲折的大山。站在竹林深处,爸爸的坟前,茜雅不再哭泣。为爸爸讲述一路所遇,又念诵了经文,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冬日里的暖阳照耀在茜雅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