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冷刺骨的冬夜母亲生下了我。我排行老六,前面有两个姐姐,三个哥哥。
生我时母亲已41岁,我的到来是一场意外,母亲并不欢喜。看我嗷嗷待哺,她生出一种熟悉的疲倦感,前面五个孩子已耗尽了她的耐心和爱心。她不想再重复那种不断有孩子哭醒,有孩子尿床,一晚上无数次被迫醒来,最后被孩子们挤得没地方睡,只好坐着盼天亮的日子。
母亲和父亲商量把我送人,父亲不大愿意,但他拗不过母亲。
这天清晨,一个冻得满脸通红的人缩头缩脑走进了我家。他说是来抱我走的。
母亲让他坐在火炉旁烤火,问他带了什么包裹。那人答,没带。
母亲火了,这么冷的天,你啥也不带,把我娃冻坏了怎么办!回去取了厚实的毯子再来。
那人悻悻地走了,说明天再来。
第二天醒来屋外白茫茫一片,大雪纷纷扬扬埋没了路,那人没来。
母亲呆坐在窗前,看着雪白纯净的世界,冥思良久。
我嗷嗷待哺,母亲熟练地撩起衣服把我摁在她低垂的乳头上。那种母女间天然的连接,让她的眼里多了分柔情。
那时只有三哥没上学,哥哥姐姐们上学前总要叮嘱三哥,让他看好我,不许我被外人抱走。
三哥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守在我旁边,探着小脑袋玩味地打量着我,我家一旦有人来,他就坐直了身子,一副警惕的样子。
第三天积雪慢慢消融,那人来了。他腋下夹着厚厚的棉被,一进门就嚷嚷着抱我走。
三哥像个怒张的弓,小小的人也要发挥大大的能量,他怒视着那人,转而又怒视母亲。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老墙上那老式挂钟发出沉闷的摆动声,火炉里煤炭发出滋滋的燃烧声。
母亲看着襁褓里的我眼圈泛红。
三哥张开双臂包围着我,小小的人因为紧张生气憋得满脸通红。
这时父亲从外面回来,三哥像小猴子一样窜到父亲面前哇一声哭了出来,我要留下妹妹。
父亲铁青着脸看母亲,转而对那人说,你回去吧,这个孩子我们要自己养活。
三哥开心地连蹦带跳去推那人,你快走,你快走吧。
母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对不住了,让你白跑一趟。这孩子还是留下吧。
那人叹了口气,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