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楼兰古国

楼兰古国(散文诗·组章)

冯琳

历史的回声

一片残垣陶瓦,带着千年体温,出土。

滴滴答答的碎片声,敲醒一个沉睡的古国。

一块契刻魏晋遗风的简牍,在鄯善的阳光下,把带着霉味的褶皱翻晒,晒出丝绸之路的漫漫时光。

一缕蓬松的棕色发辫,在渺渺的黄沙中猎猎飞扬,这是王的女人留下的麻花辫子,还是楼兰姑娘藏在骨子里的温润?

一块被血染红的布,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沉默多年,是历经战马厮杀留下的幻影,还是出征讨伐归来的焦灼?

芨芨草和红柳,在雅丹的黄土上,被暮色版画为咳血的光影。

米兰城廓一砖一瓦间,尚存被撕毁的战袍的边角。在召唤,还是在等待?

浮浮沉沉,终究沉浮不了历史的回声。

受伤的荆棘鸟,飞走又回来了,眼里始终装满对故国的牵挂。

守城血染

正午的太阳火,有喷薄不完的热情。抬眼望,烽燧台上狼烟起,要给王的将士注入旺盛的斗志,将入侵的军队,逼出城外。

一阵飓风溅起沙尘暴,从汉王室涌来,厮杀、搏斗,一路披荆斩棘。

战马扬起铁蹄,卷起漫天黄沙从月氏奔来。长啸、血影,踏破山河,一路硝烟弥漫。

我的城,鞭敲金镫响,征战几回合。

我的城,血色漫天,繁华落尽。

我的城,疼痛痉挛,日渐冰凉。

我的城,铜鼓声声,凄凉悲怅。

一幅血染的画卷,直指苍穹。

离歌

黄沙步步为营,把孔雀河晕染成一枚风干的葡萄。

塔里木河闻风声,揉了揉并不清澈的眼眸,看清混沌,决胜千里外,似一把离弦的箭,循着低洼的角度,要把新的疆域开辟。

大地,如干枯的嘴唇,一片龟裂。我的城,在水深火热中,苟延残喘。

带血的箭,在城墙外,拔出、摁下,掷地有声。

楼台上,一把残戟,绝望地望着茫茫大漠。

不语。

楼兰城,污渍横生。

楼兰旗,被撕裂一道口子,如诉如泣,唱着离歌。

丝绸之路,重新选择了出口。

山川,被席卷而来的风沙,蒙尘。

干涸的草木,被狰狞的寒风,隐退。

大地,被蝼蚁,吞噬。

一座座宫廷、房屋、寺庙、塔林,谜一样地坍塌、湮灭。

空无人寂的黄土,连鸿雁都不愿飞来。河流呜咽,连风烟都不愿紧随。

沧桑千年。

记忆中的城,灯火辉煌。

塔林的佛光,挂在城阙。

商铺的陶器、铜器,正在咕咚作响。

汉锦上的雕花,似红柳开尽了繁华。

楼兰美女借着华丽的丝绸之光,给上唇线涂满朱砂红。

一张带翼天使的壁画在墙上,欲飞翔。吐蕃藏文的木牍泛着佛光,述说它与西域交谈的欢快。

记忆中的城,夜夜笙歌。

黑夜中,远方传来胡琴声,悠扬婉转。

宫廷里,夜光杯的交碰,盛满琥珀的光。

王的女人,在宫中等候,想再爱一回。

记忆中的城,是一块锃亮的磁场,吸引川流不息的人潮。

张骞跋涉的脚步声,在孔雀河畔回荡。

玄奘匍匐的背影驮着阳光,在古城穿行。

此时,叮叮咚咚的驼铃声,从敦煌,缓缓驶来——

卷卷经书,被风吹散在楼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悠悠古国的荣光,紧连大汉王朝的神经。

最后一匹骆驼,滴落伤感的眼泪。

迎风招展的胡杨,触摸城的气息,一碰就是上千年。

满目疮痍的罗布泊,脚尖贴地,再踮起脚跟,时不时对古城,回望。

《史记•大宛列传》把关于楼兰的页面,随风轻轻翻动。

沉睡了3800多年的楼兰公主,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故城,至少有她的忧伤,还有波澜不惊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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