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古风】画舫谜案

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梁萧


1、死囚

董怀卿与符温骑马进淮梁那一天,正遇上白霜雪坐在死囚车里被游行。

她一身素色囚衣,如瀑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沉重的木枷套在纤细苍白的颈上,手脚都有粗粗的铁链拴着,神色冷淡,脊背挺直。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听说她杀了人,还把尸体沉进湖里了。恶毒的女人啊,太吓人了!”

也偶尔有小声惊叹,“可是,她真是个美人儿啊!”

董怀卿一身黑衣,确紫色靴子,身材高大,剑眉深目,鼻梁高挺,目光锐利。他不爱看热闹,正要绕开,忽地瞥见囚车中女子脸庞,顿时愣住,待要上前,无奈被层层的人堆挡住了路。

“董兄,这女子你认识?”

说话的人正是本州知州的公子符温。他一身石青色长衫,腰间系着根玉色银边的带子,缀一枚玉佩,容色悠闲华贵,一看就不是等闲人。

董怀卿点点头,目光紧盯女子的囚车,符温也顺着他眼光望去,轻叹道:“死囚车,你这位朋友,看来处境不妙。”

董怀卿是江湖后起之秀,去年还无人知晓,今年因挑战清远镖局前的前镖头唐晓风一战成名。江湖传言,他以一人之力打败清远镖局上下近百号人,毫发无损,逼得唐晓风弃械认输。据说,他做人有个规矩——只帮人,绝不欠人。正因他功夫不错,又是个慷慨任气的性子,闯荡江湖没多久,已有了许多过命的朋友,符温正是其中一个。

董怀卿与符温到了落脚地,二人酒至半酣,董怀卿终于开了口,“符兄,一般我不求人,只是此人于我有恩。你可否帮我打听下,刚才那位姑娘究竟所犯何事,严重至此?”

符温先是一杯酒下肚,接着抚掌大笑,“看你忍了半天,终于说了。董兄放心,你帮了我许多,那位姑娘既然是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朋友,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自会帮你查清楚。”

第二天一早,白霜雪被带到审问室。她低着头,唇边有一抹血痕,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用低沉的声音说,“松绑。”

白霜雪扬起头,认出了眼前人,笑了一下。

“是你。早听说你大仇得报,威名远扬,恭喜。”她声音有点轻,还有点喑哑。

符温对看守示意,狱卒出去了,符温也随之出去。审讯室只剩董怀卿和白霜雪两人。

“多谢白姑娘挂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你毒死了人。”董怀卿以探寻的目光看向白霜雪的眼睛。

白霜雪没答话,只是斜过脑袋,理了理头发,“所以呢,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信,我要知道真相。”

白霜雪轻笑,“你不信,你很了解我吗?你还不信,说的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董怀卿哑口无言。

其实,他也只见过她三次,确实不能算很了解她。

白霜雪微微仰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也是这样的笑。

那是一家酒馆,叫悦来酒家。董怀卿正好好地吃面,忽见旁边一人鬼鬼祟祟从另一位客人身边蹭过,撞了一下,一边道歉,一边暗自灵活地用手夹出一个钱包。董怀卿正要发作,听见一个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位客官,看你身上鼓鼓囊囊,可小心东西掉了。”她一手紧拽那人的衣袖,一手轻轻抖动他的袖口。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钱袋子落地。旁观看热闹的客人发现钱袋居然是自己的,大吃一惊,赶紧捡起来,连连道谢。姑娘大气挥手,“小事,小事”,一回头,遇到董怀卿的目光,她一挑眉,英气又略带狡黠地笑了下,便消失在人群中。

大概是初印象的缘故,董怀卿总不信她会是邪恶的。他要帮她。

但是,关于这件案子,白霜雪什么也不说。

董怀卿简直要生气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会死,可是关你什么事?”她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自己的手指,毫不在乎地问。

董怀卿哑口无言,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帮过我,我不喜欢亏欠人。”

“巧了,我最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但你没有欠我,我给你什么都是自愿的,现在走到这一步也是活该,董大侠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没必要来趟这趟浑水。”

她把头一偏,懒懒地说,“我要回去,回牢房。”

董怀卿气得真想不管她。

2、花魁

他还是不能不管她。

距离白霜雪被行刑的日子只剩下三天。

这天下午,符温找了熟悉案情的提辖燕六儿领路,几人一起去了发现尸体的现场。

淮梁自古商业繁华,画舫坞更是烟花风月之地。白天,成群的船靠在岸边,一到夜间,华丽的花灯点上,小曲唱上,活色生香的姑娘柔歌轻舞,看的人眼花缭乱。而发现尸体的现场就在距离画舫坞五公里的地方。

“其实五月二十八之后,就没人见过田陶染了,他家人以为他是处理什么紧急事件去了外地,没成想是死了。还是七月间此地一个捕鱼的下水见到船,想着有什么好东西,潜水摸进去,结果摸到了尸体,又肿又涨,被鱼啃的都不成形了。”燕六儿介绍道。

“既然又肿又涨,如何知道死者是田陶染?”董怀卿问。

“根据船上的旗子,还有他身上的东西认出来的。尸体在水里太久,衣服什么早没了,只在尸体的手指上发现个玉扳指,有人认出来了,那正是田陶染平日走哪带哪的。”

“尸身还在吗?”董怀卿又问。

“不在了。他家人给领走埋了。”

“可白姑娘和他有什么关系?”符温问。

“公子离家太久,有所不知,田陶染失踪前曾说要娶白姑娘当妾,白姑娘给拒绝了,这事在大街小巷都传开了。此外还有准确消息:田陶染失踪前,最后一个见他的,就是白姑娘。”燕六儿答。

“哦?”符温颇为吃惊,“我还以为是田家的公子田浩宇喜欢白姑娘,怎么是他爹要娶她?”

“这,富贵人家的事,我们外人就不知道了。”燕六儿一耸肩,继续说,“还有一件事,就更关键了。那白姑娘在田陶染尸体被发现不久后,跑啦!”

“跑了?”符温吃惊地问,“怎么个跑法?”

“就是连夜收拾了细软行李,直接往别处跑了。结果查案时沉船里发现了她的匕首,就给押回来了。此案直接被宣布证据确凿,说是白姑娘因拒婚杀人沉尸,畏罪潜逃,把她关进死牢了。”

董怀卿一脸沉重。如果白霜雪无辜,她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什么都不跟自己说?自己所做的会不会是无用功?

“对了董兄,你之前对田陶染可有了解吗?”符温问。

“只有一点交集。我之所以能找到唐晓风的行踪,是他给的消息。”

“哦?田陶染的天星阁虽开着,可任意一条讯息都动辄黄金千万两,一般还不卖。董兄能让他开口?厉害厉害。”燕六儿吃惊地说。

董怀卿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他能得到田陶染的相助,还多亏白霜雪。

半年前,他来到淮梁就是为了此地传言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机关——天星阁。据说此组织仅手下的线人就有上万人,遍布全国各大城市角落,凡是江湖上发生的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只是阁主田陶染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开价极高。说人秘密多半要与人结仇,他年岁上来之后,不愿轻易这么做。除非特殊情况,谁也别想让他开口。

董怀卿想知道的事,却非找他不可。那日,董怀卿打探得知田家人要在望江楼会客,就硬闯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就打倒了全部小喽啰,顺顺利利到了正厅。厅中琴声悠扬,一群身着轻纱的姑娘扭动着柔美的腰肢。席间坐了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最先看到的却是上次那位姑娘。

她这次穿的华丽了许多,鹅黄轻纱长裙,外罩镶金边的紫色对襟小褙子,头上插着根玉兰簪子,朱唇雪肤,艳丽逼人,不可方物,正坐在玉帘后抚琴。

他不禁惊愕地问:“是你?”

这时候,外面那群被打得七荤八素的侍卫又冲了过来。姑娘也停止抚琴,笑嘻嘻地看热闹。

坐在正中间的一个青年男子皱眉问,“阁下,有事?”

“请问,田陶染是否在这里?”董怀卿问。

一个侍卫大喝:“放肆,田阁主的名字岂是你可以乱叫的?”

青年男子对侍卫挥挥手,说,“家父有事尚未过来,我是田浩宇。你有话可以先跟我说。”

董怀卿神情自若,“尚未过来,那就是还会来喽?不妨,我在这里等着他。”

田浩宇听他口气狂妄,眼看要发作。忽然,那姑娘笑盈盈从帘后款款走出,“田公子,这位少侠身手不错,也算是位朋友。江湖儿女何须拘礼,不如我给你们倒酒,大家坐下再说。”

田浩宇表情有所缓和。“好,就给白姑娘一个面子。给这位公子备座。”

旁边的人拿来一个蒲团,董怀卿盘腿便坐,毫不客气。

“请问你找家父有何贵干?”

“问人。”董怀卿答。

“问何人?”

“唐晓风。”

田浩宇一扬眉,“唐晓风乃天下第一镖局清远镖局的前镖头,座下弟子众多,各有本事,他自己倒是早退了,多年行踪不定,可请问阁下找他何事?“

“他是我的仇人。”

“哦?”田浩宇一脸惊讶,“素闻唐镖头行事正直磊落,怎会与人轻易结仇,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绝无误会。多年前,他曾冤屈家父偷了他的剑谱,害家父悲愤自尽。我倒也不杀他,只是要找他打一架,辩个明白,就算是一代宗师,到底能不能随意诬陷他人?”

“董兄胆量可贵。只是唐晓风隐逸多年,你要知道他的行踪。这情报价格可不低。请问银子可准备够了?”

“一文没有。”

田浩宇还没说话,旁边人已经笑开了,“没钱?没钱也想买天星阁的情报,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们天星阁的任何一条情报都价格不菲。如果没钱,阁下还是请回吧,否则我天星阁的天罗地网二十八星宿阵也不是吃素的。”田浩宇正色劝道。

董怀卿正要说话。一个舞女走到他身边,一个趔趄,董怀卿顺手一扶,感到一张纸条递在自己袖中。

此时,门忽然被打开,丰盛的酒菜一道道被端上来,新的一群美艳绝伦的姑娘开始翩翩起舞。

董怀卿趁这时在桌下看了塞在手中的字条,随后正襟危坐,认真思考。

过一会儿,董怀卿忽然开口:“那多谢田公子招待,董某今天要告辞了。”

田浩宇惊愕地问:“这就走了?刚才不是还要等家父吗?”

董怀卿一抱拳,“得罪,田公子。”

从望江楼出来后,董怀卿随意问旁边一家商铺的老板,“打听下,老板,今天此地进去一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和田家的公子田浩宇在一起的,请问她是什么人?”

“客官是外地的吧,她都不认识?她可是我们本地最美的花魁,白霜雪白姑娘。田公子喜欢她,去哪都相邀为伴,已经好多年了。”

“白霜雪。”董怀卿看向二楼开着的窗,似乎隐约能看到她的一抹倩影,“花魁?”

3、不辞冰雪为卿热

硬闯望江楼隔天,董怀卿一大早就到了悦来酒家。

他刚进去,就见个的穿着素雅,大概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走过来,“董公子,请跟我雅间请吧。”

来到二楼雅间,一个女人斜倚在窗前,一头青丝倾泻而下。连发丝都妩媚,正是白霜雪。

董怀卿抱拳,“姑娘特意邀我来此,有什么事?”

有人说,女子如猫,永远捉摸不定,白霜雪就是这样。第一次见是行侠仗义的小侠女,第二次成了服饰华丽的花魁。这次,则是新的样子——有点,害羞,带点可爱。

她从窗前回头,浅浅一笑,行了个礼,说:“公子好,两次都匆匆见面。我叫白霜雪。公子姓董?”

董怀卿说,“对,董怀卿。”

她脸不知为何微微一红,“是这样,昨个正巧听了董公子的意图,可否冒犯多问一句,你是真的非要去天星阁问唐晓风的事吗?”

“对。”

“还没钱?”

“是。”

白霜雪哑然失笑,“你还挺理直气壮的。”

“对,大不了打一架。”

白霜雪冷笑,“你或许可以生气了把人杀光,难道还能逼人家帮你查情报不成?”

董怀卿一怔。“这也有些道理。”

“你知道就好。田陶染是什么样的人,江湖人称”笑面虎“,武功或许不是最强,心思却最阴狠。小人比君子难防,看似笑嘻嘻,转眼就害死你。你怎可随意乱闯他家酒宴,幸好没遇上,否则不会轻易放过你。”白霜雪忽然唠叨起来。

分明是初相识,她说话间却分明替自己着想,董怀卿心中一热,“多谢白姑娘提醒。”

白霜雪瞧着他,“不过,我倒有一个法子。”

董怀卿摇摇手,“董某和姑娘素未谋面,不可要姑娘的钱财。”

白霜雪又笑了,这次是嘲笑,“你这人真好笑,谁说要给你钱了?我的人生也不容易,每一文钱都会有计划地花,才不会轻易给你。不过我可给你另外托人打听,你等着就是了。”

“不可,不行,不合适。”董怀卿居然拒绝了。

白霜雪一怔,咬着唇,“怎么,莫不是我身份低微,想帮你一个忙,倒是辱没了你?”

董怀卿见白霜雪忽然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摆手说,“绝对没有,昨日听姑娘琴声,清雅正气,何尝会让人小看了?我只是觉得初识不久,不可如此亏欠姑娘,我董某人唯一准则就是不欠别人的。也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帮我?”

白霜雪莞尔一笑,“你就当,是我对你这样的鲁莽少年莫名其妙的好感吧。觉得亏欠,日后务必记得回来还我。”

“一定。”董怀卿一边答应,一边在心中惊讶,这姑娘怎么忽哭忽笑,神情转变如此快,倒像是自己着了道。

白霜雪转头,瞧着董怀卿,咬唇笑道,“不过,你倒有一件事可以为我做。“

“什么?“

白霜雪拿起桌边纸笔,写下一句小词,“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记住我的名字。”

董怀卿最初还不明白她写那句诗的含义,后来才体会到:

白霜雪。董怀卿。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如果我们的情缘能够像天上的圆月,长盈不亏,那么我作为冰雪,将不惜为你融化。

4、田府

这边,董怀卿三人查案一直到傍晚,仍然毫无所获,不得不回去。

“董兄,除了无缘故地逃走,白姑娘也没有不在场证明,船上还发现了她的匕首。这样,你还相信她是无辜的吗?”符温问。

“我也不知道。”董怀卿沉默良久,只答了这么一句。

确实,无论从动机、物证、还是不在场证明来说,哪怕他不愿承认,但白霜雪就是难逃怀疑,甚至可以说是最可能的行凶者。

“你说,如果不是她,会不会是田家公子?”燕六儿随口说。

“怎么说?”符温问。

“白姑娘是此地花魁,美艳无双。田浩宇对她好感多年,最后不是儿子要娶回家,而是老子,这岂不是很诡异?“燕六儿说。

“可是杀了父亲,让喜欢的姑娘替罪?这……何必呢。”符温摇摇头。

“但外界素传,田陶染和田大公子的关系一般,听说近半年来,他家很多产业不是卖了,就是转出去了,都没让那位田公子经手。”

董怀卿听了此话,忽然眉头一皱,“符兄,你说,这天星阁创立多少年了?”

“十几年总有了吧。很不容易了,一般这样的组织都撑不久。知道别人的秘密多了,很容易遭人嫉恨,一不小心就会完蛋。”符温答道。

“他家可有别的产业?”董怀卿追问。

“有倒是有,商铺啊,房产啊,都是有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去田府看看吧。”

田府极大,仅是从门口走到正厅,就快把人走累了。家仆众多,森严有序,虽然一家之主去了,看得出这个家的少主人也是有能力和魄力的一个人。

田浩宇坐在会客厅,身穿一身素衣,面色苍白,比上次见要憔悴了不少。

“田公子好。”

田浩宇抬眼看了一眼,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听说董兄此次归来,在江湖声名远扬,恭喜了。只是不知,你们今天来是有何事?”

“跟田公子我就不绕圈子了,我是为了白姑娘的案子。”董怀卿说。

田浩宇面上一凛,“原来你们是为这个。此事早有定论,你还想做什么?”

“你真的相信,白姑娘一介女流,会对你爹下毒手,再把船破坏了沉入水底吗?”董怀卿反问。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衙门这样认为,而且证据确凿。”田浩宇面容疲惫,不愿多说,“如果你们要和我说这件事,我现在不想说,请恕田某无礼,几位请回吧。”

于是,他们三人辛苦赶来,话没说几句,就被撵了出来。燕六儿一脸不快,一路和符温絮絮叨叨,董怀卿一路观察环境,东看西看,全没注意另外两人在说什么。

“董兄,你在看什么?”符温问。

“田家的房子真大啊,只是养家丁开销应该就不小。”董怀卿感叹道。

“没错,我们平时还说天星阁是个赔本生意,看来赚的比我们想的要多。”燕六儿感叹。

“我总觉得,田浩宇会不会有所隐瞒?至少从田陶染死前半年的行动来说,他似乎不打算将大部分产业交给自己的儿子,反而大量卖出,把产权分散,这件事一定有猫腻。”符温说。

“有道理。六儿兄,麻烦你帮我查查查田浩宇这段时间的出行状况,一切行踪都要知道。”董怀卿恭敬地跟燕六儿说。

“董公子不用客气,包在我六儿身上。“

“另外,田家的账房在哪,符兄可知道?”董怀卿问。

“这个,不太会有人知道吧,你想做什么?”

“既然没有线索,我们不如去看看实际的东西。田家父子关系如何,田家情况又如何,数字不会说谎。”董怀卿若有所思地说。

想查到一个大户人家的账并不容易,可巧,田家长期的管家先生居然告老还乡,其余人对他经手的事务还不熟。符温又搬出了知州极为在乎这件案子作为理由,多方疏通,才设法连夜找人拿到田家做生意的帐本子。

燕六儿看着厚厚的,画着各种符号的帐本傻了眼,摸摸后脑勺,“二位公子,你们要我协助查案可以,看书可不是我的长处。我不行,不行不行。”

符温笑道,“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懂这种东西,董兄弟,你能看得懂吗?”

董怀卿盘腿坐在地上,“原来家父会看,我懂得一点点。劳烦你们帮了我几日,燕兄弟快回家休息吧。改日我请你喝酒。”

燕六儿抱拳告辞,笑说,“董公子的邀约我记下了。可不许赖。”

其余人都走了,董怀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一连看了两个黑夜,一个白天。

第三天正午,太阳正毒。他无表情地走出来,顶着对黑眼圈,对符温留在他身边照顾的人说:

“帮我找符公子吧,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5、真相大白

淮梁的衙门是个小地方,知县是个胆小怕事的,此刻瑟瑟缩缩地坐在前面。白霜雪被铁链牵着带到堂上,虽然跪着,却容色倨傲。田浩宇坐在一边,脸色复杂,他不看白霜雪。

符温与董怀卿对了个眼色,对知县说:“知县大人,可以开始了。”

知县开了口:“董怀卿,本官听说你对白霜雪杀田陶染一案有发现,特要本官来此见证?”

“正是,大人。”

“你有什么看法?”

“白霜雪无罪。”

“哦?把你的理由讲来听听。”

“请容我重新梳理本案。这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五月二十八,白霜雪受邀到田大人船上饮酒,之后白霜雪在饮酒间睡着,醒来后独自躺在一艘船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自己回家,这是她的陈词。”

“也只是一面之词。犯罪者当然不会自己承认自己犯了罪。”知县说。

“大人且听我说完。接着,田陶染没有回家,被认为临时去外地了。一个多月之后的7月初,当地渔民在距离画舫坞大约5公里的地方被找到了沉船和一具尸体。其中现在找到的物品里,船上有属于白小姐的匕首。因此被认为是当晚二人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争执,白姑娘杀人,毁船沉尸,然后假装无事离开。”

“对啊。她就是逃走了。如果没做亏心事,她为何要自己逃离呢?”

“那是因为,当晚她不是自己喝酒醉倒,而是被迷倒的。在迷倒之前,她可能听到了田阁主的某种秘密,因此听说尸体就料到事情凶险,不敢开口。”

“我家能有什么秘密,你不要胡说了!”田浩宇反驳道。

“自然是有的,”董怀卿从身边拿出一本账本,“田公子,从几个月前开始,你家的产业一直在卖出,另一部分一直往外转,能问这是为什么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是想说我因家产问题,偷偷杀死父亲,嫁祸白姑娘,可大大不必……

“不,我倒不是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田浩宇讥讽地看着董怀卿,“你不就是想努力证明,她不是凶手,我才是吗?我跟你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不是凶手!”

“你错了,那不是我要说的。”董怀卿语气平淡地说。

他话锋一转,“其实,天星阁这些年虽说搜罗情报,但一开价就是黄金万两,还要挑战28星宿阵的守卫,到底有几个人买得起的?你们田家仅布下那些探子,加上家中食客无数,是如何养得起的?”

“这就不需要你这样的外人来操心了吧。”田浩宇冷笑道。

“当然不需要。因为你田家的天星阁早年或许是辉煌的,近年却早已是个空壳,徒有其名。田家的生意也早是一本烂账,根本撑不起家业。”

“董怀卿,你如何对别人家的事做判断,你这样可以算得上是诽谤!”

“是不是诽谤,这本账自然可以说明!“董怀卿把账本打开到其中几页折了角的,放在知县身边,接着朗声说道,“其实我们已经查清楚,田家一直和户部勾结,走私贩盐,克扣救济粮,从中谋私利。最近已经快东窗事发,如果他不消失,怕是上面的官员和他勾结的户部大人都要来找他的麻烦了。”

田浩宇从看到账本就开始困惑,且因气愤涨红了脸,“虽不知你在说什么。但就算像你说的,家父有些微犯错,也和这件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为何家父反而被杀?白姑娘的匕首有为什么在那儿?”

“这些,就要请田陶染大人自己来说明了。“

什么?

众人都大吃一惊。

只见燕六儿带着一队人,押着一个朴素的老者进来了,随后恭敬地立在一边。

田浩宇冷笑道,“你说他知道先父在哪?”

“他就是田陶染大人本人。”

“董怀卿,你不要太过分。”田浩宇咬牙切齿地说。

董怀卿走到老者面前,在他脸上一揭。老者脸上一层皮竟然掉了,皮下那张脸,不是田陶染又是谁?

“这是……怎么一回事?”知县问。

如果田陶染在这里,水底那个尸体又是谁?

人们都迷惑了。

“其实,田陶染失联的那天,消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他家的管家账房先生汪鹤也一并不见了。”

“你胡说,汪先生在那之前就告老回家了,我们都知道。”田浩宇身边的小厮喊道。

“是谁告诉你们的?恐怕还是田大人吧。要赚那么大数量的走私钱,田陶染大人有那个胆子,自己却没那个能力,必定有人相助,首先就要有人会做假账,那就是管家先生汪鹤。只是到了快被发现的时候,别人要灭他的口,他也要灭账房先生的口。因此事先布好局,跟你们说管家先生自己走了,让你们不会感知到异常。”

“爹。”田浩宇近乎哀求地叫了一声田陶染,“这不是真的吧。”

田陶染没有答话。

“田大人,你想消失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大概是明知自己已无救,却又想保住令公子的前途吧。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白姑娘的匕首大概是你偷偷放的,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拉她下水,把自己的事嫁祸在一个不相干的姑娘身上?”董怀卿正色问道。

“因为我不能让他娶那种女人。”田陶染又冒出了惯常的眯眼笑。

田浩宇早已面如死灰。田陶染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是我儿子,继承我的家业,却没事非要喜欢一个风尘女子,劝你也不听。我就说我自己要她,断了你的念,谁知又出变故。最后我想,干脆把她变成杀父仇人。”

“我被自己的事影响,不能陪在儿子旁边,不能把关他的婚事,只能用这种方法了。那天晚上,我在白霜雪的酒里下了药,她睡着了。等账房先生来了后,在船里杀了他。当时我就想,白霜雪要没醒就算,醒了一起干掉,结果她一直没动。后来呢,我放她走了。这小姑娘也挺聪明,没有乱说话,否则就算判死刑没几天活头,我也不会容她活到现在。”

“没想到,我田某算计了半天,全都失败了啊。”他露出自嘲的笑,“果然,一切感情都会把人变傻,亲情也不例外。”

“我罪该万死,但浩宇的确毫不知情,请不要把我的罪算在他身上。”

6、终

当日,白霜雪就被放出来了。田陶染以走私贩盐和杀害管家的罪被关押,以待候审。

但白霜雪仍然消失了,谁也没说,不辞而别。

董怀卿也消失了。

董怀卿说:他谁也不亏欠。

白霜雪说:谁也不能欠她的。

此案之后,又是是谁欠谁多一些呢?

或许,此后共游江湖的悠悠浮生可以告诉他们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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