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最近不敢照镜子，想必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了吧。上一次照镜子还是在一个月前，妻拿给我镜子，我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脸庞。
这是二十七岁的一张脸啊，两腮鼓胀着仿佛是将要吹破的气球，眼泡水肿的像两只闪着亮光的灯泡。皮肤黝黑又透着青紫，双眼迷离似看破红尘，眼角又平添了十几条皱纹。
我不敢再直视自己，并微微转头朝向憔悴的妻，说，把咱家镜子都收起来吧，我从今以后不要再照镜子。
五岁的儿子连跑带颠地从外面进房间里，兴奋地对我和妻喊，爸爸，爸爸，刚又有人送来几车垃圾，我从垃圾堆寻到了一只玩具水枪。只可惜不能出水了，快帮忙修一修吧。
我边应和着儿子的请求，边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水枪。这是一只浅绿色的塑料材质水枪，把手处磨得发了白，看样子已经被耍玩地好多天了。小水箱完好，是枪口处堵了一颗石子，这应该是水枪的原来主人扔了它的原因吧。
02
我用废铁丝捅掉了石子，重新灌满了水，试了试可以出水了，还可以喷出去老远。这回儿子又可以玩上几天了，看到修好的水枪肯定高兴坏了，我也如获至宝一样在手掌里来回磨蹭着水枪，忽然感觉辛酸的泪水滴落在心坎上。
儿子自懂事以来，我还没有给买过一件像样的玩具。看着妻给儿子盛饭，饭桌上有一盘妻亲手腌制的黄瓜咸菜，和一小碗炒鸡蛋，儿子闹着要吃鸡蛋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三年前。
三年前，同样的一幕，地点不是在这，是在老家新建的砖瓦房里。我过生日，中午母亲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有红烧肉，芹菜炒粉，木耳肉片，酱猪肘子……因为小孙子最爱吃炒鸡蛋，母亲把刚出锅的一大盘炒鸡蛋最先端上桌。儿子半跪在炕上，两只小手在饭桌上乱抓，要吃鸡蛋……
吃完午饭我突感身体不适，肚子疼还有点发烧，可能是感冒了就没有在意，心里想着休息一下就好了。下午的时候，病情加重，妻陪我去镇里的医院，医生检查后不能最终确诊，建议我去市医院复查。因为没有退烧，病情没有减缓的意思，当天晚上坐汽车就到达市医院。
市医院检查后确诊为尿毒症。当我听到这个检查结果时，脑子里轰了一声，霎时大脑一片空白。妻不相信，追到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03
第一期治疗，之前打了几年工积攒了一些钱，妻给我在市里租了房子，随着后续治疗，透析，有合适的肾源配对成功需要手术，家里支撑不住了。我和妻不能打工，断了收入来源，又得住在市内继续治疗。
妻在城市里开始找工作，因为不能全职，四处碰壁。后来郊区的一个废品收购站缺驻地的人手，妻应聘了。后来，连带把我也接过去住，一起帮忙收废品，也能节省租房的开支。
母亲在家种地，一有空闲的时间就四处打工，给人家拔草、收割庄稼、削甜菜等，按天计工资，每天80-120元不等，挣的钱按月给我寄来用于治疗。
妻平时四处收废品卖钱，还要照顾年幼的儿子（母亲常外出打工不能照顾小孙子），身体日渐消瘦下来。我不忍心看着妻这样下去，一天晚上，我对妻说，要不你走吧。妻没有回头看我，口里回应着，天天瞎琢磨，你在儿子在，我能去哪。
我知道时日无多，即使找到肾源换肾成功，后续还有持续的开销，还有就是即使完全治好，可能也陪不了妻白头到老，一行老泪顺着我的鼻梁悄悄的留下……
04
一年前，主治医师来电告诉我们找到了相匹配的肾源。这个好消息给母亲，妻和我重生的希望。为筹措手术费用，母亲和妻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结果还好手术成功了。
现在为了后续的医药费用和之前的负债，日子过得清贫，但能眼看着儿子的慢慢长大，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给儿子买不起新玩具，但我会修复和组装，只要能给儿子带来快乐，我甘愿翻遍几车的垃圾废品。虽然给不了妻富足的生活，但在有限的时间里认真的陪伴，也是莫大的幸福。虽然我日渐衰老，可能明天会变成丑八怪，老头子，但我还有一颗年轻的，赤城的热爱生活的心脏。
我开始对未来的生活信心满满。这三年的时间让我体悟了一生的感慨，越是可能时日无多，我欲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陪伴，和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笑脸。
05
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吃完午饭，站在我的身旁，小嘴抑制不住的开心，爸爸把水枪修好了，太好了，我可以跟邻居小朋友一起打水仗啦。我的思绪缓慢的回归，儿子的尾音还在我耳旁回荡，其实小伙子已经跑出门去老远了。
妻笑着说，你呀，你就惯着咱的儿子吧。
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惯着儿子，和咱们这个到现在仍然温馨的家。此时此刻，我的心暖暖的如冬日的阳光晒在我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