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读不懂契诃夫,中年读懂时已惘然。
不知是中学老师太高估了我们的语文水平,还是年少时只顾玩耍不上心,很多那时课本里的文章,直到如今渐渐长大,才渐渐读出滋味。
最典型的莫如契诃夫的小说,选入中学课本的有著名的《装在套子里的人》和《变色龙》。读书时只觉得文章无趣,且充满长长长长的人名,故事也不生动,缺乏跌宕起伏的转折感。可是到了30岁,在某一天打开书本,忽然之间对其中的每一篇故事都产生很多讨论的欲望。仿佛这个100多年前的作家,在笑谈21世纪的人情冷暖。
而且,突然之间,你会开始迷惘,作者笔下的那一个个可怜可笑可悲的人,影子中是不是也有你自己呢?
1、
《装在套子里的人》
“平时他把雨伞用套子包好,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羊角做的盒子里;他拿出铅笔刀来削铅笔的时候,他的铅笔刀也是放在一个小套子里的。他的脸好像装在套子里,因为他的那张脸总是躲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着黑眼镜,穿着厚绒线衫,把棉花塞在耳朵眼儿里;他一坐上马车,总是叫马车夫支起车篷来。他老是歌颂过去的日子,赞美那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事情;实际上他教的希腊文,是一种死语言,对他来说,除了雨鞋和雨伞,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帮助他逃避生活。”
有一天乘地铁下班,眼望四周,每一个人神色木然,身着或米色或黑色的大衣,耳朵里塞着耳机,把头埋进手机里。当时就觉得,是不是很像“套中人”。大家东奔西突,是在追求什么东西?还是只是在顺应着社会的规则谋生?
你可以试一试,在晚上回家的地铁里,看看四周的人,在看看对面玻璃下映着的你的脸。也许,你会看到一个完全认不出的你。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就像另一个套中人一样。
书中的套中人,最后又是怎么样的结局呢?不记得中学课本有没有写到,也许写到,也许忘记了。
2、
《变色龙》
一条小狗引发的荒诞故事。
这篇是中学课本中印象比较深刻的,因为主人公的可笑。
一条小狗咬了人,被警官当街捉到。从一开始的势必抓住主人赔偿的恶狠狠,到听到小狗可能是长官家的,而立刻变了一个脸色,开始嘲笑被小狗咬的人的不当心;在听到说小狗不是长官家的,又换了一个脸色,说这么丑的小狗怎么可能来自尊贵的长官家;再后来,小狗被证实是长官的哥哥家,又又又又换了一个说辞,开始卑躬屈膝。
短短千字,脸色N变。
年少时节读到,这种看人下菜,欺软怕硬真是可耻。
再后来读到,觉得主人公这样当街展示奴颜,真是丢尽了脸面。
不知为何,这次读到的时候,竟然产生了对主人公的复杂的情绪。每个人在社会上,都是一个被裹挟的个体,且不说得罪了权贵,会受到什么样的遭遇不言而喻,而在当今社会的价值观中,“有智慧,有重点地说出领导想听的话,让领导开心”某种程度上被认为是一件很厉害的本领。而主人公实在是缺乏处理此件事情的智慧,他大可以不要当街变脸,而是把大手一挥“先把小狗带回家,待我审查清楚”。然后,搞清楚这是长官的狗还是野狗,再看情况处理。。
你觉得主人公可笑吗?那么在生活工作中,你难道不是变色龙吗?
你敢确定以及肯定,你真的没有做过变色龙吗?
3、
《一个小公务员之死》
小公务员死的很莫名其妙。
看戏的时候,小公务员太入戏,一个喷嚏打在了将军的头上,然后因为害怕因此得罪了将军,百转千回地纠结,最后吓得死掉了。
真是玻璃心的小公务员呀。
因为一个喷嚏开罪了领导,吓得死掉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契诃夫的小说很极端,但是生活中其实常常会遇见这样的事情。因为某一件事,开罪领导,因此在心中默默给自己在这个单位判了死刑。其实大可不必。首先,人生中最大的妄念,就是把自己所有的希望、成就、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别人的评价身上,而是应该关注自身的能力,自身几斤几两重;其次,大领导哪里记得那么多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很多时候,人对于自己的关注度是过高的。
所以,建议有事没事读一读小公务员之死。看看小公务员的可笑,然后对比一下自己是不是玻璃心了。非常有利于提高自身良好的心理建设。
4、
《个人修养》
一个生意不好的牙医,去找另一个门庭若市的牙医请教生意秘诀,对方提出牙医需要在医术之外增强个人修养。然而,究竟需要什么“个人修养”?牙医给出的答案让人吃惊。
“你应该将自己诊所的硬件条件改善一下,换上表面覆盖有丝绒的高档家具,再安装许多闪闪发光的电铃,这样一来,病人就会觉得你是个医术高超的医生”
“你一定要穿着体面,鼻梁上架一幅金丝眼镜,身上佩戴金表链,这样情况下,病人肯定会支付给你五卢布甚至十卢布的医疗费,否则连他们自己都会觉得说不过去”
“我会在那位夫人的眼前这张桌子上摆满各种各样高深莫测的物件,比如人的头骨,小包装的麻醉剂,以及形式各异的医疗器具。另外,我就像法官一样,穿着一袭黑袍。”
是不是很熟悉?这明明是眼下各种营销的套路呀,堪称牙医版营销案例。
那么,作者的意思是什么呢?是在讽刺这种行为吗?
作者一定想不到,当他在18世纪当作讽刺小说写的文字,在21世纪可以写进营销教科书作为经典案例。
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么,这是一种社会的进步还是退步?
一个人渐渐变老的标志,也许就是渐渐能读懂讽刺小说,而且竟然越来越能理解主人公的行为,而可笑的人物在此刻看来也变成了可悲。
那么,这是人的进步还是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