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夜的风依旧很凉,屋外的竹叶在月下摇曳,和以前每次并无不同,不过是更高些罢了。
我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包裹,有些麻木。这是多少次了?
他只是默默地喝了杯茶,道“明日,我就启程了,你好好照顾英儿。”
我看了看床榻上酣睡的儿子“这么多年,英儿几时让你操过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杯杯的喝茶。
这就是我的郎君,一代大侠赵清。
当初,我就是爱上了他的侠义之心,他说生逢乱世,学成文武艺,纵然不能货与帝王家,也当快意恩仇行侠仗义。
当初母亲还说“这般居无定所,随时躲避暗杀的日子,你如何受的了?”
年幼无知的我回道“母亲,他若心在庙堂,我为他研磨奉茶,他若身在江湖,纵是陪他风吹日晒,严风相欺,那又如何”。
这话犹在耳,我却已经腻了,从何时起,我却不大记得了。
可能是新婚之夜,听闻蜀山有匪做乱,他甚至连交杯酒都来不及喝匆匆走了。
又或许是英儿生辰,他说带我们去赏苏州园林,最后去的只有我们母子。赵大侠去了江南,就是在茶寮的时候,听到一个伙计说采花贼问柳在那一带出没过。
还是这次?英儿染了风寒,看了几天大夫不见效果,呓语中喊的都是父亲,因为那是他心中的神,可是,有人送信来,说有人在江城看见过翻海大盗。
他又要走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走我送,他回我迎。
他想成为盖世豪侠,全了自己的家国天下,可是,在他心里,何曾有过家?
02
包裹里有我准备了一宿的桂花糕,因为他喜欢,那十几两的盘缠是我卖桂花糕,卖字画所赚的银两。他啊,从来慷慨解囊,仗义疏财。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当真最是人间留不住,明明才二十八,我已经长了白发。
他走过来,抚上我的肩“瑾娘,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我回首看那只手,满是伤疤,沧桑不已,再看他,也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大侠,这两个字,是血和泪堆砌起来的,他的血,我的泪。
我道“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他抱住我“瑾娘,待江湖无风波,我定实现当年的诺言”。
当年,他曾应我,系马垂杨,云游四方。
我摇摇头“如今,我只愿你平安归来”。
第二日清晨,他走时,一步三回首,我笑着道“早日回来,我和英儿在家中等你”。
他一步步的走远,依稀看着他在说些什么,大抵是保重,等他回来。
不曾想,一别,竟是永别。
03
那日,我正在院中晾晒桂花,突听有人扣门,我问“何人扣门”?
一个男声应道“在下公孙木,求见赵大侠”。
“官人不在家,客人下次再来吧”。我头也不抬的道,未涉江湖的我,竟然没深想我们隐居在此,平日有事找赵清都是飞鸽传书,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居于此地。
他也不曾为难我“嫂子,我有一件性命攸关的东西要交由赵大侠,我放在门外,您若得空,烦请转交赵大侠”。
听闻脚步声离去之后,我开了门,我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快的剑,所幸,英儿今日去了私塾。
倒下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赵清。
我知道他武功高,但不知道竟然这么高,他平日极少在家,练剑都是寻一僻静处,他说他的剑杀人太多,有血气,亦有死气,他不愿我和英儿见到。
这次,我见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也不曾料想,剑伤竟然那么疼。赵清,你受过那么多伤,我从未问你,疼否,你会不会怪我?
原来采花贼问柳本名公孙树,公孙木是为兄报仇来了。
你未再看倒下的公孙木一眼,跑过来,背起我,舍命往前跑,衣衫早已湿透。
你说“瑾娘,我带你去找大夫。”。
语气里竟有哭腔,是我听错了吧,我那义薄云天豪气干云的赵大侠,怎么会哭。
我笑了“赵清,我送了你半辈子,这次,我要先走了。”
你真的哭了“瑾娘,你别说话,也别睡觉,你之前不是老怨我不陪你说话吗?这次我说,你听着可好”?
江城很美,你给我买了发簪,你给英儿买了小算盘,他想像你一样,当大侠,我却只愿他当个账房先生,因为这你和我吵了好几次,到底,你还是记得我的愿望。
原来,每次你出门,心中都惦记着我们,为这,你拂了白衣书生的酒会。你分明说过,若是得与白衣书生相交,才不枉此生。
可是,赵清,对不起,我怕是听不完你的话了。我觉得好累,好困。
赵清,此生嫁你,有苦有怨有不甘,但是,无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