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月老越是缄默,我便越是想知道些什么。月老那日,平淡的回我,“阿如的仙根仙骨,不是天然而成,乃仙命所造。故而,与众仙略有不同。”
“原来,如此。”我知他不说实话,讥笑着看他,又低下头搅我的汤去了。
气氛沉静的有些怪异,黄泉地狱,本是生死轮回场,各色的鬼路过我这驱妄台,从不回头。
我望着她们离去的鬼影,影影绰绰,倒映出生死的平常。凡人寿短,除却天地自然所赋以外,情爱致使她们损毁寿元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实,我还记得。最古的凡人,并不似今日这般寿短。凡人与天地万物同生,原本仅次精灵草木之寿。最早的凡人,其实也是这世上最狡猾,最凶猛的兽。那时的凡人,并不似今日的凡人这般,多情多爱。
她们应季繁衍交配,后代子嗣昌盛。很长的时间里,几乎成了三界中数量最庞大的。凡人为了存活,捕杀了各类生灵。就连一些灵力低微,妖力低微的仙和妖,在凡人庞大的数量攻击下,也难以自保。成为人类果腹的食物。
而吃了仙和妖的这一批人,她们所繁衍出的后代,也拥有了一些超乎普通凡人的能力。或力大无穷,或机敏过人,或能听千里,或目之所及能千里。
三界无不惊叹凡人之变。天界众仙纷纷提议使用天灾降低凡人的数量。可无论九个太阳带来的大旱,还是不周山的倒塌,都只能短暂的控制凡人繁衍的速度。
后来,以伏羲女娲为首的尊神,都出面阻止天界和妖界再残害凡人。女娲取出自己的精血造出了带有她良善本性的凡人。将她们投入凡人生活的人间,对普通凡人进行教化,让她们懂得了善良。
因此,兽性的凡人开始慢慢有了变化。凡人之中开始不再互相杀死病弱老幼,她们开始懂得孝养生父母,哺育幼儿。
可这远远不够。那时的阿香,刚刚从一片混沌苏醒。我的原形是这天地间盘古大帝仙逝时,留下的一缕情思。落地生根,成了一株情花。
我苏醒以后,第一个所见之人便是月老。那时的他,还不被世人所称姻缘之神。他是生来便是仙,由来他生性散漫,天帝便派他掌管红园之内的上古之物。红园之内,多是一些上古留下的生物,大多又因凡人觅食时而绝迹。所以,月老每日的责任,就是细心照料这些上古之物,保以我们存活。
我苏醒那日,红园的众花全都开了,香气弥漫整个天界,经久不散。西灵山的凤凰腾天而起,围着红园长鸣不已。月老立在一颗花树下,一身麻衣,锄头撅起泥土,溅在他的脚边。我身旁引来无数鸳鸯,啾啾啼鸣。
月老回头看我,并不惊讶,他微微一笑,放下锄头,“原以为你还需得再过上千百年,方能醒来。”
“不料,你竟早了些时日。”
他目光如水,温润清透,眉眼之间,笑意暖人。
我上前一步,学着他的样子笑。学着他的样子说:“没料到,我第一个所见之人,竟是你。”我比划着嘴角的弧度,想类同他温润的笑容。
他却笑开了,一身麻衣沾染泥土的味道。他指着我我的头,“你呀,原来是个顽皮的丫头呢。”
“你现在已经是仙了。”
我不解的摇头,“我是什么仙?唤的又是何名?”
月老抬眼四处打量,笑意浓烈。远处的青云飘来,金光闪闪,一群仙风道骨的人飞了下来。尊礼祝贺,中间一位着华服,一身贵气临人的尊神略带欣喜的说:“你既是盘古大帝情思所化,那便当尊你为情花仙子。”
他顿了顿,慢慢说道,“至于名……字。”
月老尊礼,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启禀天帝,小神在照料此花时,便觉它异香独特,令人沉醉。如今,这位仙子化形,又引万花竟放,香气缭绕。故小神所思,唤她阿香可好?”
我回味着阿香二字,喃喃自语,“阿香……阿香……”
越念越觉好听,便喜笑着回:“是香甜可口的香吗?”
众仙大笑,红园一片热闹。花香缭绕,百鸟争鸣。
从此,天界便有了情花仙子,阿香。
原本天界以为,我定个花瓶摆设类的仙子。天界的女仙子们,大多法力并不高强。且并无战力。可我,却出乎了天界的意料。
天界众仙说:“天界数千万年以来,从未见过阿香这般的仙子。杀人夺命无形无色。”
“若是遇了她,切莫靠近。”
不知情的小仙子都以为情花仙子阿香,定是个好战喜武的怪仙。却不知,阿香的灵力并无半点攻击力,反而,她的灵力属于情。
万物之情,众生之情。皆在她的灵力里流淌不息。她生来顽皮,总喜捉弄身边的仙子。让她们莫明染了情,做出些不合规矩,不合仙仪仙态之事。
众仙虽气,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月老也劝不住她,由了她胡乱在红园胡闹。直到有一日,阿香偷偷溜下凡间,在黄河地带,逗留了数年之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月老寻了她近五日,才追下凡间来。
那时阿香已在凡间逗留了五年之久。月老惊奇的发现,这里的人类与大荒的人类,大有不同。男女之间,竟莫明生出了一种感情。这种感情,影响着她们选择配偶,繁衍和寿命。
情爱为毒,似蛊似惑,存于血脉,藏于魂魄。过目难忘,弃舍不得。如若生离,必伤人之肺腑,郁郁寡欢,寿元短暂。
而其后代,生之则命带情毒。同往生轮回,无殇无尽,无终无止,无药可解,无人可救。
天帝大笑,连连夸赞阿香,替三界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阿香却争辩着说:“那些凡人是欢喜,是快乐的。我的灵力是祝福,不是诅咒。”
天帝似懂的点点头,“阿香仙子说得对,那是神的祝福。祝福天地人间,万物生灵。”
可天帝也在那年立下天规,凡仙者,若无天命,皆不可男欢女爱,违者脱去仙骨,打入凡间受世世轮回之苦。
再者,提月老为姻缘之神。掌管凡人情爱所配。若凡人不尊天界或行规无举,便改其姻缘,受其波折,终不得圆满。
现在想来,往事历历在目。仿佛昨日之虹,绚烂夺目。千万年来,凡人渐渐变成三界之中寿元最短,性命脆弱的。仙活千百年不死不灭,我活得这样久了。却依然,不如一介凡人。
想来可笑,情花仙子阿香,将情爱渡入凡间。黄泉地狱孟婆,替凡人情爱斩断。这世间,唯我能在地狱黄泉,做这孟婆。
我也曾以为,那天界,也只有阿香,是情花仙子。可是我,终还是小看了天界。阿如,情花仙子阿如。天造的仙根仙骨,不知,她所带的情,又会如何。
黄泉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近来地狱的魂魄有所丢失,听人间回来的鬼差说,青丘的九尾狐妖又出来在人间晃荡了。
难怪好些凡人,被挖了心肝。青丘的九尾狐,自上古就喜食人心。它们嗓音极秒,摄魂夺魄,又擅习幻术,迷魂夺魄是它们惯作为的。实不足为奇。
可它们本极少,又因难以繁衍,这些年更是不不出青丘。为何会突然到人间,大肆杀人夺魄。要知妖若害人,也是先损自身修为,坏百年根基。
鬼差说:“妖害人需要什么借口。妖就是妖,不害人才怪了。”
我淡淡一笑,反问他:“人死成鬼,可活人不也觉得鬼也是害人的吗?”
“你乃鬼差,上去凡间问问,谁会说你,是一个好鬼?”
鬼差伸舌囧笑,“倒也是。孟婆惯会拆台。”他提起落在沙地的夺魂刀,匆匆而离。
阎王却远远走来,看我一脸得意的搅汤,好气又好笑的说:“堂堂黄泉孟婆,怎的尽拿鬼差打趣。”
我停了手里动作,粗浅的行礼,“阎王所来何事?”
阎王见我答非所问,两道浓眉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无事,巡查地狱。”
“哦?孟婆愚钝,竟不知,阎王何时抢了鬼差的活干。”我心里闪过一丝得意,每每拿捏着阎王的小胡子时,最为痛快。
“孟婆不知,地狱今日来了一只顽皮的仙。原本我倒是可以捉住她,一顿乱打,再发送回天庭的。”阎王顿了顿,“可我今日心情不错,想捉她玩玩便罢。”
“毕竟,我这地狱里都是些难瞧的女鬼。难得这天界水灵灵的仙子来我这黄泉地狱,我又怎舍得打罚?”阎王一脸笑意,眉飞色舞。
我顺着他的话回:“那阎王可得看仔细了,别让她跑了,尽空欢喜一场了。”
阎王故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四处打量着寻开去了。我不紧不慢的灭了炉火,提了长明灯,往茅屋走去。
茅屋门前并无二样,沙地上也并无脚印。可我还是闻到了淡淡的情花香味。似有似无,似浓似浅。
我推门而进,设下结界,朝着空旷的茅屋说:“出来吧。”
一个好听软糯的声音淡淡而至:“还说你不是阿香。你为何识得我的仙气?”
阿如一身淡粉仙裙,衣带飘飘,双髻上灵巧的别着隐匿仙气的木槿枝。她努着嘴,自顾自的坐在茅屋粱上,晃动着一双细腿。
我叹了气,并不看她。隐隐算道,依月老护短的性子,怕是不多时,便要到地狱了。阎王今日特意放阿如到此,又有意引我前来。
阎王下这局,到底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