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一向对生死离别没有特别的感触，但是在小学的最后一次六一儿童节，却让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深深的眷恋，因为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孩。她叫思媛。

她是在三年级的时候转来我们班的，那时候我和她关系很好。她很活泼，很开朗，爱笑，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我并没有想到以后我竟然会醉倒在她的笑容里。

四年级末的六月，班主任张老师挑出我们十几个男生女生排练儿童节的舞蹈节目。我已经忘了我们排练的是什么曲目，但是我依然记得的是我和她靠得很近，我可以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清香，和我们家弥漫的花露水味截然不同的味道。

我不知道是我的记忆有偏差，还是怎么，那时候的思媛留着长发，个子虽然不高，但是身材却好，胸部已然发育得像秋天的石榴，把衣服撑得很高，跳舞的时候在我面前不停地上下抖动。她不介意，也许根本没有注意，但是我却有些羞涩，想收回目光却又忍不住去看。

“你脸红什么？”她问我。

“没、没什么。”我避开她的眼睛。

然后她笑笑，继续拉起我的手，和着音乐跳起来。只是她不知道，我的身体里蕴藏地一股能量已经让我几乎抑制不住。

从那天起，我开始注意我身边女生身体的变化，然而除了思媛，其他人的身材都还是春天的蓓蕾，或者冬天里的种子。婧儿更是如此，大抵是年纪还小，我越看她越觉得她只是个没有性别的小孩子。

我自觉是一个早熟的人，急切想要长大，摆脱小孩子这个躯壳，然后就可以拥有更多的自由。可是我看看我的身体，却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深夜里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她的音容笑貌，不知不觉，我发现我的身体有些异样，某些东西变得坚硬炙热，让我久久难眠。

小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要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会长大，然后遇见喜欢的人，厮守一生是多么漫长而浪漫的事情。但是这一刻我就知道，我长大了。

我轻轻起床，从书包里拿出纸笔，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下了今生第一封情书。内容我早已忘记，只是那种激动的心情，似乎还残留在我日渐苍老的体内。写完以后，我读了好几遍，也许那时候文笔青涩，却热情饱满。我把情书放在胸口，感到一阵阵的温暖。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看着她坐在前排的背影，常常不可抑止地进入一种幻想的状态。情书握在手心，已经满是汗渍，而我们之间只隔着两个人，却像天涯海角。我很想穿过人海去轻轻抚摸她的脸，让她看到我眼睛深处的火焰。

下课以后，我假装经过她的位置，然后把那封情书放在她桌子上，没有回头地走出教室。我站在门外，靠着栏杆，心里涌起无限企盼。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从门口偷偷看她，她正在和朋友聊天，很开心的样子。我身在盛夏，心却如坠冰窟。

上课了，我坐在最后一排，眼睛却无法从她的背影上移开。放学的时候我们并行走出校门，我问她：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今天上午我给你的纸条。”

“哦？那个啊，我还没看呢。”

我心里突然泛起一阵窃喜，原来真的有柳暗花明。可是马上又有一阵忧伤，她只顾着和别人说笑，却不在乎我的心意。

“那你看完，下午再说。”

我说完转身走向回家的路。婧儿在路口等我，看见我就笑着挥挥手。可是我心情很奇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这种滋味从来没有过。

“小哥哥，你怎么了，不开心？”

“我没事。”

我们一路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走回家。那时候的我和婧儿已然是一副兄妹的模样。

八

燥热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突然从前排传来一张纸条，让我来了精神。我接过纸条，看见是她的笔迹，心里一阵阵的欢喜。我抬头看看前排的她，她仍然是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

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打开，细心地一字一句地读，生怕看错看漏一个字，看了两行，心里的欢喜变成了悲戚。她的字很好看，用词也婉转，但是字字句句里的温柔却像刀割在我心上。

思媛大概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这么成熟懂事的女孩。她拒绝我了，她说她不想影响学习，也不想影响我。她说有些事，等上了初中再说也不迟。

那几天我开始情绪消沉，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思媛见我颓废，上课写纸条劝我好好学习，我满口答应着，却有心无力。她仍是晴朗的天空，而我却时常淋在雨里，没有人为我撑伞，我也无力向前奔跑。

我在手臂上写着她的名字，觉得不够刻骨铭心，于是用圆规的针尖沿着名字的笔画划下去，划过的地方立刻红肿，有些地方出了血。我却有变态一样的快感。我在她的名字上画了一颗心，红色的，还带着我的体温。可是我的心里却觉得很难过。

我们上课传的纸条渐渐多了起来，她温柔地安慰，我却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亮，于是沿着往前走。她说她希望我好好学习，以后可以上同一所中学。

我的情绪跌宕起伏，像六月的天。而六月早已过去，寒冬将至，我的心里却总有似有若无的温暖。那些日子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大抵是她用她的善良成熟在支撑着我。

我确定她是喜欢我的，只是我们相遇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