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有些故事不能等
上帝其实很公平,给予我们的时间都是一样的。看起来就像是三瓶矿泉水,一瓶叫作少年,一瓶叫作青壮年,一瓶叫作老年;又像三瓶酒,一瓶是个小孩子,一瓶是个青壮年人,一瓶是个老人。
我们似乎习惯了等待。然而,有些故事不能等。
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常常想:等我长大了,我要好好孝敬爸爸,把他像太上皇一样供着,给他端茶递水,讲故事给他听,陪他说话解闷儿,然而,最终未能如愿。因为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他像一颗流星划破夜空,从此以后,在我的天空里,再也找不到那颗最大最亮的星星,再也寻不见那颗叫周彩虹的星星。
等待,成了刮过山谷的风。其实那时候,我只要在爸爸做工回家,坐在院子里歇息,给他倒一杯热茶,或者捶捶背就好了,然而,我没有。等待,成了遗憾,挂在了记忆的枝头,风化在岁月的尘埃里。
长成了小伙子的时候,我站在那里都比妈妈要高一个脑袋了,我又想:等我长大了,我要好好孝敬妈妈——夏天为她赶蚊子,冬天给她暖被窝,有时间了,给她洗洗脚,按摩按摩,我要为她建一所好房子,让她享几天清福,春天,陪她到处走走,看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夏天,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看夕阳晚霞,看那火烧云千变万化,然而,也未能如愿。因为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她失踪了,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她就像那只断线的风筝,不知道被忧伤的岁月风刮到哪儿去了,山那边,海那边,还是森林那边,不知道。从此以后,我不再放风筝,因为我怕风筝断了线,从此以后,我的天空里再也没了那种宁静的蓝,裹着白云的蓝。
等待,成了飘在半天云的断线,若隐若现,再也找不见,再也抓不住。其实那时候,只要是周六或者星期天,我多帮妈妈做点儿家务活,做一顿哪怕不是很可口的饭菜,或者少和她顶嘴,多陪她说说话就好了,可是我没有,我也没有。等待,成了永远的遗憾,就像那些袅袅炊烟,飞到天上,了无踪影,无迹可寻。
再大一些的时候,大概是上中学吧,我去外公家玩儿,无意之中,外公说想吃荔枝,说还不知道荔枝什么味儿呢,我想也没想,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拿出积攒很久的零花钱,也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生活费,买了几斤荔枝,蹦蹦跳跳走在了通往外公家的羊肠小道上。
这一次,我没有等待。结果,外公吃到了荔枝,他眯着眼站在太阳底下,因为牙齿掉了几颗,一说话就漏风,我想笑,一开始没笑,后来,外公说:“这荔枝怎么这个味儿呀!”我撇撇嘴说:“怎么个味儿呢!”外公说:“就像是个烂苕的味儿!”
这一次,我没忍住,吃了两颗荔枝,点点头,笑着说:“您老还别说,还真是,真是个烂苕味儿!太形象太贴切了。”外公很得意:“是吧!”我点点头说:“嗯啦!”外公眯着眼,看了天上的云卷云舒,很满意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荔枝呢!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外公没有白疼你呢!就是死了,也闭上眼了!”我摇摇手说:“说什么呢!您老要长命百岁呢!还有很多好东西您没吃过呢,比如说菠萝,比如说榴莲,好多好多……”
外公无限神往地说:“菠萝是什么东西?榴莲又是什么东西?”我说:“都是水果,榴莲闻起来臭臭的,味道怪怪的,但是吃起来香香的。”外公不相信似地说:“还有这种果子呢,真是稀奇!”然而最终,外公也没能吃到榴莲就背黄土去了,变成了一个土馒头,因为那时候我不知到哪里去买榴莲,好在每次在梦里,外公都挺高兴:“人啦,要知足,我知道荔枝是烂苕味儿,那就够啦!”
有些故事不能等,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多么悲哀。这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卖,唯独后悔药没有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