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美人迟暮,只留英雄白头。
几千年的滚滚浪涛,一瞬眼就被注入历史的罅隙中。
梨园行的招牌斜斜挂在木门上,紫禁城烽火连天,草木深又奈何?前朝上至三皇五帝,下至丫鬟小姐,可都支着头在台下细细地听着呢!光影技术尚未发展的年代,听一场戏那场面可真是大呀,台上人粉墨饰颊,凤冠霞帔甫一入场,满堂彩也不为过。西皮二黄的京片子,在咿咿呀呀中倾诉了一生。五子行中的戏子,那么让人瞧不起,在台上,却总是威风凛凛,千娇百媚,头面戏衣,把令人沮丧的命运改装过来,承载了一时风光,短暂欺哄,都是英雄美人!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帘儿一挑,出将入相。亮相,整冠,理髯,抖袖,起霸,迈方步。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旧时的虞姬顾盼流连,福一福身子,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古今以往的英雄好似都差了点什么,每个故事都没能有完满的结局。而美人恰恰有着英雄所没有的东西。班婕妤辞辇: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侠伎红拂选择夜奔;林佩环又曰:爱君笔底有烟霞,自拔金钗付酒家。所有的佳人才子,英雄美人都是在一种佳人识才子,美人辨英雄的情境下开启故事的,若是一方霸王没有美人,似乎多少都有些苍白。可惜了泱泱中国的好女儿们,偏偏在极度束缚的时代中,选择了决绝和侠义。
或许今日的陶然亭外,还会有悠悠的喊嗓声。历史掩了一页,又翻新下一页,舞台上戏子也轮流更迭。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总有凝了泪的眼,洒了伤的泪,一说醉酒,便艳绝芳华,再说游园,便是朝飞暮卷,云霞翠轩。听者尚然不觉,但那可都是,都是一幕幕的惨烈和盛大,隐在戏服下,隐在唱词的每一字中。
迷茫的白气乱窜,天边又是黍离悲风,越是红极的角儿,就越容易深陷在方寸的戏台上。有人在悲凉嗓音中幡然惊醒,这个艳丽多殇的戏剧梦,沉眠在虞姬自刎的冷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