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一书为我们铺展开两百多年前清朝富丽堂皇贵族之家---贾府的日常家居生活,尤其用重工笔墨细致描画了上流社会贵族小姐们琴棋书画、联诗结社、聚会宴饮的风雅欢乐场景。不过,在《红楼梦》中,理该承继家族香火,怀揣经国治世抱负的男人们都在忙什么?
《红楼梦》全书里,贾府内外的男人们都很忙,奴才们跟着主子也跑得很欢。概括他们在忙的内容,可以总结出一下这么几类:忙着纵情声色,纵淫纵欲、忙着赶赴各种聚会、忙着聚众赌博赢钱、忙着找差事,干差事、忙着向有权有势靠拢,积极地分取一杯来自权力阶层的羹汤,使自己的生活、地位也能抜高,像权贵之家一样,过得有声有色。
一纵情声色,纵淫纵欲。
《贾迎春误嫁中山狼》里。迎春被自己的老爸贾赦许配给孙绍祖,孙绍祖就是这头狠毒的中山狼。贾府贵为公候,孙家只不过袭着祖上一个小小的指挥,在兵部侯缺,但孙绍祖是个十足淫魔,禽兽不如之人,竟将家中奴婢仆妇全部淫遍。性格温柔敦厚的迎春出嫁不到一年,可怜被这头中山狼折磨致死。
贾赦是荣国府贾母的长子,他居住在荣国府隔断开的一个精美花园里。他平时不怎在母亲跟前承欢,由老婆邢夫人去陪侍婆婆,他自个在自己的天地里乐呵。他的房子里收集了许多正当妙龄的女孩子。他的儿子贾琏去平安州替父亲办差办得好,贾赦一高兴,自己房子里十七岁的秋桐,赏给儿子做妾。他虽一把年纪,胡子都花白啦,屋子里却有众多姬妾围绕,但他还是不停歇地好色,没有足厌,还要买买买正当妙龄的漂亮女孩子满足他的占有欲。他看上贾母的贴身丫鬟鸳鸯,要自己的老婆邢夫人去说媒,邢夫人真贤德,亲来找鸳鸯说媒。鸳鸯呢,有志气有主见不答应他,贾母也不允许。恼恨得贾赦再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叫嫣红的十八岁女孩子,做心理补偿。
贾府里宁国府居长,玉字辈的贾珍是贾家的现任族长。他的父亲贾敬一心只想修仙悟道,在城外道观里,想炼出长生不死的灵丹妙药,将自己的世职三品爵威烈将军袭给了儿子--贾珍。宁国府内惟贾珍一人居高,没有人约束,他尽力折腾,把宁国府翻个个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贾珍的儿媳妇,贾蓉的老婆秦可卿死了,这个非常美貌又会做人处事的宁国府小媳妇死的很蹊跷,一说病死,但是按最早的判词是悬梁自尽。丧事里,贾珍哭得异常哀泣,他伤心地拄着拐杖,真是比父母亲去世还要哀痛。他尽力花钱,要把丧事办风光排场。装殓的棺材是原义忠亲王要买,但因为坏事(获罪)无人再敢买得“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的奇香异木。他还为儿子贾蓉专门花银子一千二百两买来一个龙禁尉的名号,只为将秦氏灵牌位上的称呼升级为四品恭人,出殡时,仪仗、执事都上了等级,更体面好看。
整个葬礼上,贾蓉对自己媳妇去世有多哀伤,只字未见。尤氏也犯了胃疼旧疾,睡在床上。怪不得尤氏旧疾要犯,换谁都要犯病,疼得难受。看到这里,心里不免沉思,为什么贾珍对自己的儿媳妇秦氏的丧事有这么高的礼遇?难道,焦大喝醉酒,骂的爬灰真有来历?
尤二姐,尤三姐姐妹是贾珍夫人尤氏的继母带过来妹妹,家道中落的寡妇尤老娘常带着这两姐妹来宁国府。可怜两姐妹一对人间殊色,年少时即被贾珍与儿子贾蓉诱哄失脚。尤三姐心里懊悔怅恨,对姐姐说:“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两个现世宝玷污了去……”。尤氏姐妹这一对不喑世事的少女在花季被戕害,她们一生背着屈辱、羞愧,自责,也背着世俗的谴责、贬低、嘲笑无法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全书里纵淫的男人真是太多了。男欢女爱,本是人最基本的欢愉,可是以权力压迫,金钱诱哄小女孩就范,每天以追逐女色作为人生享受,将被其凌辱女儿数目作为人生的得意与成功,这样纵淫纵欲的人连人都不是。内心如此龌蹉不堪,没有一点学识才干、经纶韬略,岂能修身齐家治国?
诗礼簪缨的贾府,已经空余一个幌子,弟兄子侄竟没有几个喜好读书的?不过在学堂里混几天,些许认得几个字。贾府的后辈子孙坏到什么程度?呆霸王薛蟠来了京城,结交了一干贾府子侄后,每日会酒观花聚赌嫖娼,引诱地比先前更坏了。家族的子弟已经沦落到如此不堪境地,贾府败落是必然的。
二,极力向权力靠拢沾取利益。
贾府富贵的不过是荣宁二府的主子,其他的本家亲眷不过微有田亩房子,聊可度日。想过的再好一些,那就要寻出路,去荣宁二府讨好主事的人谋差事,或可以谋一个好差事,弄来大笔银子,一下子阔绰起来,成为人人奉承极力讨好,能散漫使钱的财主,这也就是为什么世人对有权势的人都要积极去奉承的原因吧。
好事来了,荣国府里的大小姐元春升为凤藻宫尚书,被皇帝恩准要来省亲,贾府修建省亲别墅----大观园专为迎接贾妃,银子花的跟流水一般。
贾蔷得到去姑苏请教习,采买学戏的女孩子,置办乐器的差事,贾琏听了,说这里面大有藏掖。随后,贾蔷成了阔绰公子。
贾芹借管小道士,小和尚发了横财,掌管二十四个人三个月用度的供给就支领了二三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贾琏偷娶尤二姐后,每月出五两银子做花枝巷这个小家的日常生活用度。只五两银子,尤老娘和两个女儿就过起了有鱼有肉有肥鸭,有四五个仆人侍候富裕生活。怪不得贾芹,一领出白花花二、三百两银子,随手掂起一块,丢给掌秤的人,银子来的太多太容易了。
贾芸坐不住了,先找贾琏要差事,没有得到,就去想办法奉承凤姐,得到了一个给大观园大主山上种树的差事,直接领出来二百两银子,一下子成了有钱人。
贾府的奴才们也在尽力为自己、为自己的儿女寻门路,谋进贾府当差,赚取银钱。赖大家就是一个奴才逆袭成功的典型,赖家的祖母赖嬷嬷是贾府里曾经喂养过贾府主子的奶妈,很有体面,儿子与媳妇在贾府内当差,干着体面地差事,自己家里亭台楼阁,花园庭院齐整宽阔,孙子赖尚荣被贾府放了出来,成了自由人。读书习字,结交王孙贵族子弟,又借贾府之力,捐了前程,做了地方父母官知县,真是又风光又排场。
相比焦大这个宁国府的老仆人,跟着太爷出生入死上战场,历尽艰辛。从死人堆里背出贾珍的爷爷,找来水给主子喝,焦大自己喝马尿,贾珍的爷爷能活着回来受皇帝封赏,贾珍能有今天的富贵,焦大功不可没。但是这样忠心效力的奴才,终比不上会奉承讨好的奴才,赖嬷嬷已经告老退休,在自己富丽堂皇地家里享受被人侍候的晚年,焦大呢,还在做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让焦大不受使唤,是一个耿直讨嫌不奉承的奴才。
荣国府里光当差仆役就有三四百人,这几百人身后,是上千人依靠着贾府生存的体面光鲜,家里房屋修建的齐齐整整。贾府银子向外流的哗啦啦,流到内囊罄尽,这些依靠贾府的人家里已经使奴唤婢,做起主子来。
没有功名,略通诗文的人也要赶着来贾府,做清客相公帮忙办事捧场奉承。领导在家说话,要有几个会拍巴掌的人,会鼓掌鼓在点子上的人。《大观园试才题对额》里詹光、单聘仁、卜顾修……这些清客相公嗨的还好不好?
没钱的来找钱使,没出路的来寻出路,没有官的来找官做,有官司的来疏通官司……,贾府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是树倒了,猢狲们都会散的干干净净……
三为权利当差,做狼为犬。
宝玉为什么被父亲贾政一顿狠打,要坚决打死?其中一个原因是,忠顺王府的长史官来了,向宝玉要忠顺王府里走失几天的小旦琪官蒋玉菡。长史官奉着忠顺王的口谕,好不威风。贾政在忠顺王的亲信面前唯唯诺诺,小心应承。权力就是这般任性,上级掌握着对下级的生杀予夺,下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什么人格尊严,身家性命都捏在人家的手心里。
贾府同样,在比自己官阶级别低的人面前,同样威风凛凛,纵意而为。王熙凤派来旺儿假托贾琏的名义,写一封书信给长安县的节度使云光,云光接到信后就能第一时间鞍前马后效力,遵照信里要求要自己的下属周守备接受张家退婚,还要再修书一封,言辞恭敬地回复差事办的情况,极力奉承。
在《红楼梦》中,官府不过是顺承上级的权力机构,即使上级家里的一个小小的奴才,在纵横错节的某个关节点上也可以撬动整个官场为他洗地。冷子兴是周瑞的女婿,他喝点酒与人争执被抓,女儿来找母亲周瑞家的托人情放出自己的丈夫。周瑞家的浑不在意,多大点事啊,晚上求凤姐,事情就平顺完结。
这些当差的一听上级有差事交代,立马像打了鸡血似地满血复活,一个个如狼似虎,借着官家、上面的幌子气焰如煞地对着比自己更弱,更卑微的人。将权力运用到嚣张膨胀,如魔似煞。
四、往来酒席应酬。
礼节应酬是中国人的一个重要的交际。家里重要人物过生日要办酒席,接受亲戚祝贺;出远门要饯行,回来了要接风,逢节时令、过年更是要一起吃饭喝酒,丧事也要去吊唁,所有这些都是以酒席招待来表现的。所以男人们坐在酒桌前应酬的时间更多,这种交际方式流传保持了下来,也是今天中国人主要的交际方式。
书里以男性成员为主最风雅的一次聚会,是在冯紫英家里,参加者除了东道主,还有贾宝玉、薛蟠、蒋玉菡三位男性。贾宝玉设计新令,要求每个人要说出“悲、喜、愁、乐四个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的缘故。说完了,喝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儿;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如贾宝玉这般喝酒,谁能接龙玩下去?朋友间喝酒应酬,停箸举杯间,怎么谈吐举止才有风度?觥筹交错之间,怎样应对借接才不失风雅?
五、聚众赌博。
贾珍因父亲去世,居丧期间,不能游玩,不能宴席、听戏文。可贾珍耐不住寂寞,他打了一个幌子,由贾蓉出面以练习骑射为名,邀请各世家兄弟,富贵亲友来较射,聚来一干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射箭没几天,斗叶掷觳,一摊摊铺排开,放头开局,大赌起来,三五一堆,吆三喝六,好不热闹。赢得人眉开眼笑,乐不可支;输的人唉声叹气,更有嗜赌如命的赌徒,赌到囊空如洗,再欠一身的债。
尤二姐指腹为婚的张华就是一个在外嫖赌,不理生业的赌徒。家私花尽被父亲撵出来在赌钱厂存身。即使没有钱了,也要像一条狗一样赖在那里。
所谓纨绔子弟,大抵多好赌,且豪赌,他们从来不用脑子思想,也从没有学会理性思考,也不会去追求更高更有品质的生活。只有在赌博里赢取金钱,才能让他们空虚麻木的心,一下子升腾到高度亢奋。
六、追逐热闹。
贾珍真不耐寂寞,他每天要和狐朋狗友们杀猪烹羊在酒席里热闹;他要逢年过节极尽排场,他要让家里锣鼓喧天上演最热闹的戏,声动十里;他要在人群里厮混,要一大帮人围随,要女人环绕,要喝酒喝到醉醺醺才有自己的存在感。他能单独一个人待着吗?不能,因为只有能独自待着,与自己对话的人,才能看见自己的灵魂,审度自己的行为与思想,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在自己的精神追求里不断精进。
和贾珍一样,离不开人群,离不开热闹是很多中国人的特点,即使人群里好烦好乱好热闹,也要在里面混着。害怕单独一个人时的空虚安静。能友好平和过一种单独状态的人在今天是少之又少,更别说通过学习静思去提升自己思想了。
《红楼梦》里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一直在忙自己喜欢的事。他无事闲忙,帮女孩子们做梳妆打扮用的胭脂膏子,脸上扑的粉,他就是被很多中国男人不喜欢的贾宝玉。
他调脂弄粉的专心劲,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不会被正统的男性思想接受。男子们通行的思想都是要出去干一番建功立业的大事业,做这些与女人用品有关的东西会被嘲笑没出息。可贾宝玉做得有滋有味,他调制的脂粉用起来怎么样?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一节里,平儿被贾琏王熙凤冤打后痛哭,众人劝进怡红院里宽慰。平儿心情平复后梳洗泪痕,梳妆台上却没有找到涂脸用的粉,粉在哪里?
“揭开一个宣窑瓷盒,里面是一排十根玉簪棒,”这玉簪棒就是粉,不是平常抹上去灰白暗淡青重涩滞的铅粉。它是用紫茉莉花种,研碎后兑上香料做成,粉轻白红香,扑在脸上容易匀净,脸上光泽度好,多好的粉,这得花多少工夫心思才能做好?重要的是材料全部取自天然,没有加一点点对皮肤有害的成分。
胭脂又在哪个漂亮地方呢?“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胭脂是用什么独到的秘法做出来的?“是用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用起来效果好吗?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了。平儿用这些脂粉打扮后效果好不好?脸色看起来很鲜艳,满脸甜香。
这样用心做脂粉的人,在今天一定能做美妆界里的泰斗,产品一面世就会高价抢购一空。
贾宝玉的能力也不止此,他善诗词,诗作很有才情。虽然在大观园诗社里诗作比赛中他总是拉后,比不上姐姐妹妹,但是一篇《芙蓉女儿诔》词藻优美典雅、铺排宫丽婉挚,是少见的祭奠文章。
他对历史、文学、为官之道有独立的见解。他反对历史上称颂的:“文死谏,武死战”的做法。本来如此,文官死抱住祖宗之法古代之法执意死磕,不畏皇权邀取功名是不正常的;武官抱定一定要战,不自量力去战,无视黎民苍生邀战,都是为自己博取功名铤而走险的极度私欲!基于这些思想,他憎恨仕途经济,然而他觉醒得太早了,这种觉醒的意识在当时的社会里是没有出路的。
他在自己家族的男人群里混的时间很少,更多的时间在读各种闲杂书籍,和自己的姐妹们一起吟诗作赋,筵饮唱酬。相比他的叔伯兄弟,他活的状态与全书里其他男人们不一样,思想,见识、精神的高度也高出他们很多倍,但是这种自我的精神境界的提升,独立思考成就一家之言的人,在当时的时代对自己的家族,对朝廷没有什么特殊的贡献,就像《红楼梦》书里开篇两首《西江月》的自嘲——“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然而个人价值、家族价值与社会价值的之间的协调平衡又该如何实现?
封建男权社会是要培养能建功立业的人,如同贾宝玉的爷爷一样能在王朝兴起时征战沙场,浴血杀“敌”来换取封赏;要培养在考场上符合考核要求,能在官场四面平衡之人,能做皇帝的左臂右膀,在左右厮杀中平衡皇权的人。贾府迫切需要家族里出有一个能受皇帝宠信的官员,能将贾府的门楣继续兴旺下去,但是谁能挽救这个醉生梦死的贾府?谁能力挽狂澜,扭转这个腐烂透顶的贾府?在朝廷里有位极权重的官员就能延续贾府的子孙们继续胡作非为、继续糜烂腐败?
有人说,文化思想的进步是非常慢的。它在社会各方面推进速度很慢很难,有时候还会走在倒退的路上。今天用着手机、电脑的男人们每天忙忙碌碌的场景与《红楼梦》里的情节相似吗,我是祈愿进步的·。可是我的眼睛里却看见:报纸、新闻里以绝大的版面在曝光隐私、秘闻……它们一次次掀起舆论的狂潮;我听见一双双罪恶的黑手在伸向花季小女孩,不堪着衣顶冠;坊间流传着厚黑、暗黑在角逐;人群在无聊的闲话,在无味的傻笑,只有在物质的攫取里看见原始的欲望在喷薄……
低级的、庸俗的、邪恶的文化终会被历史甩掉,谁也拖不转历史的车轮后退。贵为公候的贾府“忽喇喇大厦倾”倒了,这是它必定运命,清朝的大厦也早已分崩离析。想苟延残喘,假以时日都是不可能的,滚滚向前的车轮终将碾碎腐朽、邪恶。
20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