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我身边的人都重生了……”
小茶一遍遍在纸上写着这句话,完全没有听到老师在讲什么。
“嗨,你在写小说吗?还是穿越剧?”不知何时,旁边探过来一个脑袋,眼睛都快凑到纸上了。
说话的是光灿。一个白白净净又可爱的男生。大大的眼睛,几分相似苏有朋。光灿的性格就像名字一样,待人暖暖的。
“什么小说!不许看!”小茶伸手盖住了字迹,丢过去一个白眼。
忽然,老师的讲话停顿了,2个人意识到是说话声音太大了,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便都不在做声。
2002年的夏天
这是毕业前最后一次班会。一所大专院校管理系最后一次的班会。
能够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都有一段高考失利的经历。迫于无奈才来到这个学校。光灿便是如此。而小茶却不同。小茶虽然也是高考失利,但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通过专升本的,因此主动放弃了复读,选择了这个学校。
下课后,小茶匆匆走出教室。
“嗨,走那么快干嘛?一起去吃饭呀。”光灿紧追过来说,后边还跟着他的2个死党。
小茶站住了脚步,等着他们追上来。就像平时一样。几个人一起去常去的二食堂吃饭。只不过,小茶今天很不一样。一路沉默,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唉,上课时候你写的什么意思?”光灿见小茶沉默不语主动问了起来。
“哎,也没什么。我的专升本成绩出来了,估计是录取不了了。”小茶说。
“那算什么事儿!我们考都没考呀!再说,这和重生有什么关系?”光灿满足不在乎的说。
“不一样,你们是没想考而已。我是毕业时候和朋友约好的。她们都考上了本科,只有我没考好。当初所有人都让我复读,我不想复读。选择专升本呀。我还信誓旦旦和他们说,不过就是多花2年时间而已,我一定拿着学士学位给他们看。可是,现在我如果考不上专升本,怎么办。和我比,他们就像是重生了一样,而我没有。”小茶越说越觉得难过。光灿知道,考专升本一直是小茶的愿望。一定很难过吧,便默默地不在说话。
这是2002年的夏天,小茶和光灿一起的最后的夏天。毕业册上,他们在一张合照旁边写上:2008年,我们北京见。
2003年的春天
毕业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小茶去了北京,应聘进了一个山村学校工作。光灿也去了北京,和朋友一起住在望京。
小茶开始忙着复习考试,继续准备专升本考试。光灿辗转换了几家公司,都不太顺利。终于因着韩语能力,进入了一家韩国公司行政部门工作。北京太大了。小茶和光灿见一面,要花上四个小时。可见面后各自的见闻,冲淡了距离。就像大学一样,好像只是因为不同的专业课,几天未见。
似乎一切都在顺利下来。他们一起过了圣诞节,庆祝了生日。是的,他们的生日在圣诞节之后,只相差5天。
2003年,非典来了。光灿的公司裁员了,撑了2个月,光灿迫于无奈要回家乡了。小茶的学校停课了,封校,不能外出。小茶准备了几个月的考试,延期了。“我可能不会回来了,要加油哦,你一定能考上。”光灿走之前,在电话里告诉小茶。“嗯,我肯定这次能考上。你回去有消息告诉我呀。”
放下电话,小茶才感觉到落寞。好像这一刻才真的感觉到毕业了。身边的人,真的走了。小茶是个内向的孩子,他的朋友不多。光灿和他的兄弟,是小茶仅有的几个朋友。为什么会成为朋友,谁也说不清楚。
2006年的秋天
光灿走后,小茶在延期一年之后,顺利的考上了一所211学校的专升本法律专业。生活变得忙碌起来。晚上,周末都去上课。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是为了一张文凭在凑合。只有小茶很认真的学习。她目标明确,要拿到法学学士学位。虽然是专升本,可小茶的班主任是一位严谨的退休教授,要求很高。每一次作业,都让大家叫苦连连。可小茶每一次都很认真的准备。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加上路途遥远,小茶觉得时间像车轮一样飞转。不知不觉,有多久没有和光灿联系了?她有点不记得了。
小茶拿到了法学学士学位。换了工作,减肥,恋爱,要结婚了。在校友录发布了自己的照片。
光灿留言说:好漂亮呀,要幸福哦。后边是自己的新电话。
有三年了吧,再次通话,小茶依然叽叽喳喳,光灿依然听着。光灿回到家乡并不顺利。一直准备的韩国留学迟迟未能成行。光灿看尽了周围人的世态炎凉,更加的世故圆滑。可只有在小茶面前,依然像不设防的孩子。
2010年的冬天
小茶和光灿30岁了。
他们没有在2008年的夏天去看奥运会。因为在那个夏天,小茶的孩子出生了。小茶的生活像流水一样,好像没有波澜的流向幸福的海洋。偶尔,小茶还会在网上和光灿聊天。光灿是个喜欢孩子的人,每每谈到孩子,光灿比小茶还要兴奋。可是,除此之外,光灿越来越少的谈论自己。小茶知道,也不问。他知道光灿的不顺。光灿在家乡没有合适的工作,常常喝酒,打游戏消磨时光。连爱情,都成了奢望。
2010年最后的1天,小茶到光灿的城市。和光灿还有同学们一起过了30岁的生日。这是她能给光灿,给自己最好的礼物。回程的飞机上,手机上收到光灿的短信,一路平安,看看博客吧。
光灿的博客上写着: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我们重生了模样……
2014年的春天
小茶更加忙碌。她的工作调整了岗位,有些应接不暇。婆媳矛盾渐渐变成了夫妻矛盾。丈夫因为工作不顺利辞职了,每天沉迷游戏。岌岌可危的婚姻,让小茶疲惫不堪。
每当有了困难,小茶都和光灿聊一聊。光灿的消息越来越多的出现。每天都能看到光灿的朋友圈发了新的消息。
光灿不再玩游戏了,开始去爬山。光灿换了工作,拿到了新的学历。开始去旅行,健身,去很远的城市看艺术展览……
有一天,小茶再一次和光灿倾诉,光灿认真的说:“小茶,你记住。你可以和我吐槽,我永远都会听。但是你不可以再和别人诉苦。尤其不可以和身边的同事。如果你一直诉苦形成习惯,你就再也没有能力解决问题了。你看我的朋友圈,为什么每天都在晒。有人说我故意,我就是故意的。但我不仅仅是给别人,我更是给自己看。我要提醒自己,远离过去的人,我爬山,看展,我建立新的社交圈子。我们30岁了,可我们都还有能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很艰难,但是我从来不担心你。我知道你一直都能力走出来,你只是还需要时间。所以,小茶,你可以一直和我诉苦,但不要让自己痛苦太久呀。”
那一天,小茶好像受到了冲击。原来,光灿不知不觉早已改变了。可好像又都没有变。
2017年的秋天
小茶一直记得光灿的话。开始读书,写日记。每当吵架了,她想起光灿的话,不再抱怨,而是开始书写。孩子读小学了,小茶想给孩子做个榜样,小茶完成了研究生的论文,为了方便照顾孩子,换到了工作最累,但离家最近的工作部门。
光灿也早已完成了事业的转型,离开了家,去了喜欢的城市。买了车,买了房。偶尔朋友圈晒出的自己照片。一直健身的光灿,减掉了三十斤体重,从身材到样貌依旧是大学时候的样子。眉眼俊朗,一脸笑意。
光灿也遇到过心意相通的人,可姻缘总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来来去去,却还是孑然一人。
很久没有和光灿联系了。又好像一直在联系。
分享着最近看的电影,听过的音乐。分享着最近看过的画展,去过的城市。日子不紧不慢。
光灿知道,小茶的家庭生活焦头烂额。可小茶不说,光灿不问。
小茶知道,光灿越来越喜欢孩子,却感情不顺。光灿不说,自己不问。
一个周四,小茶正在忙着。微信突然传来语音通话请求。是光灿。接通了,却跳出光灿大学兄弟的脸,2个人正在烧烤。笑着向小茶嘚瑟。这是他们大学的城市。小茶开玩笑地说:“等着我呀!”放下手机,小茶订了周五的火车票。
其实,小茶和光灿都各有心事。谁都没有说。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去博物馆。好像时光从来没有流走过。
小茶不知道,光灿在前一天和兄弟喝到伶仃大醉。
光灿不知道,第二天早上,小茶在酒店里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哭到自己喘不过气来。小茶委屈,婚姻里边,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她想要有自己的空间和生活了。
2019年的夏天
小茶没有离婚。但也没再回去。
小茶告诉光灿,她带着孩子离开了。光灿说,其实,怎么都好。你只要开心就好。不要总觉得愧疚于谁。
小茶笑着说,好呀!你也别担心。将来呀,你孤独终老,咱开个咖啡店吧。我刚好喜欢做咖啡却不能喝。你呢,喜欢喝咖啡却不喜欢做。我就负责做,你就负责坐着替我撸猫。
光灿在电话那一头,呵呵的笑着。他早就习惯了小茶无厘头的天马行空。虽并不相信,却也开心。随着年纪增长,光灿虽一切都好,可见多了尔虞我诈,还有一句玩笑带着对他的担心,总会有一丝欣慰。
小茶开始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她不再害怕一个人无法给孩子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她知道了,婚姻没有固定的意义。有的婚姻是带来幸福和安全感,而有的婚姻是用来让你成长的。
小茶的生活似乎没有改变,可似乎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没有辞职。可是已经很好的兼顾工作和照顾孩子。每一天,去上班都变的心情愉悦。
她没有升职,可是她从新规划了生活,工资足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生活。
她参加了新的培训,有了新的方向。
她想起来2006年对光灿说过的梦想。
那时候,她告诉光灿说:“嗨,我毕业啦。”
光灿开玩笑说:“怎么,你要辞职做律师了吗?”
小茶说:“当然有可能呀!如果我考了律师执照,将来的公司要请我做法律顾问哦。”
某个晚上,小茶告诉光灿:“我要考司法考试了!”
“好呀,”光灿一如既往的笑着说:“挺好的,想做的事儿就去做吧。”
2021年1月1日
早上七点,清冷的街道没几个人。小茶站在高高的过街天桥上,向东望向远方。
她在等待日出。
2天前,她40岁了。2天后,光灿也要40了。
小茶看了很久,桥上的风很冷,吹的脸颊生疼。偶尔过来的人奇怪的看着她。
小茶心情却出奇的好。好像有一种悸动。那种悸动好像是20岁无忧无虑的笑声。那是青春的悸动。
小茶感觉自己回到了20岁。
看着渐渐散发的红晕,小茶在心中对自己说:“我终于回来了,20岁的小茶,欢迎你。”
小茶最终没有看到日出。她忘了,天桥所在的路不是东西方向,而是东北向西南的方向。在正东方是一座高楼。刚好挡住了太阳。
“那又有什么关系呀,我只是晚一点儿看到太阳而已!”
小茶心情很好的给光灿打了电话:“嗨,新年快乐!起床了没?你猜我在干嘛?”
“在干嘛?”光灿声音慵懒的问着。
“我在看日出!哈哈,不过,我搞错了方向,挡住了没看到!”
“哈哈,你真可以呀!怎么想起来看日出了?”光灿笑着问。
“也没什么,就忽然想了。我们40岁了,可是我忽然觉得,好像从新来过,我好像找回来20多岁的心态了。”小茶轻松的说。
“嗯,是呀。我也这么觉得。年龄算什么呀。现在这样多好。”光灿像个哥哥一样说着。
“是呀,你还记得30岁时候,你在博客写的话吗?”小茶问。
“什么呀,我早不记得了。”光灿说。
“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我们重生了模样……”小茶说。
“哦,这句呀。那时候我真是挺难的,工作没了,出国的钱也没了,周围的人都看不起我们。挺消沉的,但是还好有兄弟和你。我现在很好,都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都“重生”了嘛。”
“是呀,我们都找回了自己,“重生”了。”小茶好像说给光灿,也像说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