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光女孩绕着达时盘旋，画出一个光团。“最终，它们会化作无形无质的能量信息，超越时空。”巨竹的声音变得空灵，“就像泸沽湖的水汽蒸腾成云，又化作雨滴回归大地，它们将成为宇宙的一部分，无形无态。”

达时想起数字人说过的 “秩序永存”，此刻惊觉那冰冷的宣言，竟是它们对永恒的追寻。“可在那之前，它们不该用伤害他人的方式，为自己的进化铺路。”

巨竹垂下万千藤蔓，将达时轻轻包裹，温暖的能量顺着皮肤渗入体内。“这正是宇宙给所有文明出的难题，在追寻终极形态的路上，如何守住生命最初的良心。”

达时不解，“如果它们进化成了无形无质的能量信息，跟你们这些精灵又有什么区别！”她的叹息里裹着三个月来所有的痛苦，“可你们又想寄宿在大自然里，格泽想变成人，这发光女孩想成为我的儿子。”

巨竹根部涌出银白色液体，在地面汇成镜面，映出达时苍白的倒影，“是的，孩子，”苍老的声音在竹林里飘荡，竹节间渗出的琥珀汁液坠入镜面，像淅淅沥沥的雨滴，化作无数闪烁的银点，“数字人追求超脱，我们眷恋山川，人类向往星辰大海，每个族群都困在自己的‘茧’里，又拼命寻找破茧的路径。”

发光女孩悬停在达时小腹上方，周身光带化作柔软的丝线，轻轻触碰她的皮肤。达时腹中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像是生命最初的回应。

“格泽选择成为人类，是想感受眼泪的咸涩与篝火的温暖；这孩子渴望降生于你的血脉，是因为在你身上，她看到了对抗宿命的勇气。”巨竹的藤蔓编成摇篮，将达时托起，“而数字人踏上冰冷的进化之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活着’的执着？”

镜面里的银点汇聚成画，达时看见自己被数字人拆解。“所以，生命一直这样生生死死的循环，到底有什么意义？”达时迷茫，“何来涅槃？”她的指尖摩挲着银色纹路，一片麻木。

巨竹沉默，为这个千年难题叹息。“生命活着没有意义，”它的声音低沉，“如果说有意义的话，那就是去做你想做的事，比如说你说的涅槃。就像竹林的每一根竹子，生来只是为了生长，迎接风雨，直到有一天，它被做成经幡的竹竿，被编成背上的竹篮，或者默默腐烂在林子里。”藤蔓抚了下达时的额头，“孩子，成为你想要的模样，无论是涅槃，还是守护这片土地，都是生命赋予你的意义。”

发光女孩一直静静地坐在达时身边，每当用深情的眼神望着达时，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不时用小手拉扯一下达时的衣角，极力地想引起达时的注意。实在无聊，女孩便爬起身绕着达时转圈圈，她一会儿调皮地拨弄着达时的秀发，一会儿又轻轻趴在后背，两只小脚翘在空中，悠闲地摇摆。有时，她还与达时来个背靠背，然后召唤来一群萤火虫，让它们围着自己和达时飞，创造属于她俩的天地。达时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轻轻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女孩便立刻乖乖地在旁边坐好。可这乖巧没几分钟，她又想着钻进达时怀里。达时被她闹得不耐烦，最终还是温柔地抱起她，揽在怀里。

“这孩子的眉眼间，是不是藏着说不出的亲昵？”巨竹的藤蔓拂过发光女孩的头顶，苍老的声音里漾开慈祥的暖意，“你看她总缠着你，这也是冥冥中的注定。”

女孩乖乖蜷缩在达时怀里，用柔软的光勾着她的指尖，那触感像初春融雪。达时喉咙发紧：“可我这样的人…… 早就没资格做妈妈了。”她的脖颈轻轻颤抖，那是道不敢触碰的伤。

巨竹的藤蔓缓缓收束，仿佛要熨平她的褶皱：“傻孩子，还记得我的承诺吗？定要让你得偿所愿，只是凤凰涅槃终究需要承受痛苦，终究需要一番淬炼。”苍老的声音顿了顿，“你的躯体早已被机器蛀空，骨盆如破碎的琉璃。若要重获新生，得先将这副躯体彻底打碎，一点点剥离那些啃噬你血肉的虫豸，让每一粒坏死的细胞重新长芽，像精雕细琢陶件，重塑筋骨。”

藤蔓点了点她的小腹：“那份疼是把灵魂从绞肉机里拽出来，是让碎成齑粉的骨头里榨出油。你确定能受得住？”

达时抬手按住小腹，眼底点了火星：“我已经被伤害了无数次，只有这次伤害才最有意义，”她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只要能做回完整的人，能抱住这孩子，就算魂飞魄散，我都愿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