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真的是写作的来源吧。

这段时间，好像全国上下都在被悲伤笼罩。新冠肺炎形式不明朗，每天都有新增三位数的确诊病例。我们一家三口挤在电视机前战战兢兢，像受惊的鹌鹑。

不敢出门，口罩没有。奶奶的回春操也暂停了。这段时间最有生气的就是楼底下大妈扯着嗓子唱歌或者骂楼上浇花的人弄湿了她刚洗好的衣裳。

阳光已经很久不见了。前几个晚上曾有超级月亮，我跟朋友兴致勃勃准备好相机，凌晨摸黑爬起来，结果只能抓一手湿漉漉带回被窝，好不扫兴。

相机因此闲置了，在某个角落暗暗掉电。

父亲找到了新的工作，将要离开家里到车程有四十分钟的城市工作。他说，要不然还是陪我高考完吧，反正有退休金。可是人身上都是有责任的不是吗。该做到的事情就要做到，所以我自认为也不是那种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四月的一个夜晚，朋友说她要去海里。叫我们别安慰她，别找她。如果被人救上来，她也许就不想死了。

当然不可能。于是我们沿着海一路找，一路跑。努力眯起眼睛看黑乎乎的树林里会不会有她瘦小的身影。鞋底沾满泥沙，我们也走不动的时候，她家长说:找到了。

只能说是安心。我们在石阶上些了一会，说:去买麦当劳吧。

朋友说，好，总不能空手回去。

其实我很喜欢这样的朋友。跟我一起蹲月亮的也是她。路上我们都轻快的希望对方不要紧张，开很多玩笑，不过可能都心不在焉。但总归结果是好的。她也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另外一个从别的路找来的朋友也在麦当劳见面了。我们提着纸袋，讨论着她是否还好。身上还携着浓烈的海风，脚步却在熟悉的道路上踏踏实实。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也许是很多次。我曾有重度抑郁，但我一个人挺过来了。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想改变，有些人不想。我很庆幸我想变好，但我明白有人不想。

这是谁都没有办法指责的，她有她自己的路，你不能帮她走，你甚至连一点建议都派不上用场。

那夜是彻夜难眠，三点钟才堪堪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是雾气。平常我不喜欢拉开窗帘，但今天我想要些新鲜空气。湿冷凉风揪着我的皮肤，拉着紧绷神经一起跳舞。这让我想到那些所有的美好瞬间，又让我觉得可惜的是，很多人没有办法去享受这样的时刻。

无数次叹息打在枕头上，翻身抱着棉花狗睡着了。

再醒不知几点。父亲用刚刚切完菜的手拍拍我的脸，有一股蒜味。

他叫我:九点了，你又睡不够了？

我听见了，没有回应。

父亲给我把毯子被子盖好。他今天要去参加朋友的聚会，早晨他把中午的饭菜做好，现下应该是要出发了。

九点半自然醒的时候，奶奶在房间里打电话。是保健品又吃完了，跟一个叫刘经理的人再订新的。

我过去坐在她对面，没问她要花多少钱。

因为我知道她会说。

惊天数字。

“我还是吃吧，那有用。...不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我一向听不得这些，就好像我更同意直接的死法而不是苟延残喘。这样的想法不能加在他人身上，但我可以主动回避。

家里的木地板刚被保洁阿姨打扫过，光脚踩上去很舒服。奶奶从卧室里拖沓出来，逆着光看我，好像还想解释什么。她知道我不赞同相信那些卖保健品的药比去医院管用。

“那个药...”

我看看钟，听到厨房里高压锅在滋滋响。

然后打断了她。

“汤要关火了吗？”

她没有反应过来，手扶着床沿抬眼看我。

“我说，汤要关火了吧？”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逃避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