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意志力与对人性价值的深入和开拓。
文/霍韬晦
人最难跨越的关是自己,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人对自己的将来便会有许多想象,许多期盼,许多憧憬,但往往经不起现实的消磨,像节日缤纷的气球,飘逸之后,便一一归于幻灭。
许多人在遭受挫折的时候,首先把责任推给社会,推给别人 。「坐观垂钓者,徒有木有情」,认为自己很有才干,但得不到赏识,很不公平,由此产生怨恨的心理,思求报复,或者自暴自弃,对前途失去信心。结果是谁受到伤害呢?首先,是你自己,你自己的不平衡使你走上毁灭之路。
另外有些人在遭受挫折的时候,把责任为诸命运。「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说的好,是教自己安分守己超越得失,说得不好,是窝囊过日,生气全无。人,越相信命运,尤其是宿命论式的命运,就越难振作,结果丧失人最可贵的创造力。
要克服挫折,实现理想,人首先要站起来,成为一个强者,一个创造者,但强者刚者不是身高身高体重,不是肌肉浑雄,而是意志力,可以一战再战,永不言倦。
德国哲学家尼采首先发挥这种意志力,他要伸张他的自我,已成为超人,于是把障碍他超生之物,不论神魔,不论习惯的善恶,一律冲破。尼采似乎要把这个意志力,看作人的本质,人就在不断的创造中或不断的战斗中来完成他自己。
然而尼采并没有给他的意志力定下方向,他只是力量的爆发,力量的壮大;他除了完成他自己之外并不是要成就什么价值,所以尼采的意志力有盲目的成分,或虚无成分,虽然强,但结局不免凄凉。正如孙悟空一个筋斗云能翻十万八千里,但无论翻多少次,仍在虚空,亦即出不了如来佛的掌心。
因此,所谓坚持,不能为坚持而坚持。中国人常说:「当仁,不让于师」,那是因为实践一种已经被证明,或已经被契合的真理与价值,然后涌现无穷的力量。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就先要明白人存在,不只是一个生物体,追求饮食、货物、男女之欲的满足,也不只是一个心理上的自我,意志上的自我。要求主宰世界,而是要寻求价值的终极,使自己成为圆满价值的实现者,这意念寻求,使它遍历价值的世界,种种人生,种种道理,如但丁之《神曲》,上至天堂,下至地狱,起点即来自内,以及中国文化所说的「心不容己」。由此启用,可以开天开地,可以旋乾转坤,何况一己的创造。
所以,如果说意志力,则意志力不来自外,而来自你对人生价值的深入和开拓。如果你把自己看成一个生物体,则吃喝玩乐的达成已经足够。更何从产生伟大的力量?如果你把自己看作一个群体的中心,便会要求在这个群体中的权位,以满足自我的膨胀,更从何产生谦卑,或伟大的人格?因果如是,所以只有提高自己的理想,开拓对价值或真理世界的认识,才能激发意志力。佛教所谓是四弘誓:「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数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稍加体会,便会使人产生无尽的悲情,由悲起念,便会涌现无穷的力量。
其实,在文化领域,由于背景不同,中西之间容或有对最高价值的内容上的分歧,但都是导人求道。我们对道的体会可以各有观点,亦各有所得,但不妨碍终极的「道」的存在,正如上文所说,他的起点就在人内心,它的世界越走越阔,越开越大,人的意志亦愈磨练愈坚强,「仁者无敌」,我们不断对别人有爱,有同情,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人生的方向,于是可以屡越关山而不会中途停下。「仁必有勇」,当你知道自己的道路走对了,在真理的呼唤下,你会更有信心。及时前有险阻,也能卡住你的意志,反而更加振奋,把险阻视为锻炼你成长的机缘。跨过难关,生命更精彩。
所以真正的难关不在外面,而在你有没有立志,有没有誓下弘愿,有没有超越关卡的勇气。回归自己,才有承担,才有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