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招聘工作进展的不太顺利。
行政部交给杨籽的那些应聘表，都是十来天前从智通人才市场收取的。因为杨籽没有见面初考过，单凭这四五十张纸，是很难筛选的。杨籽索性都交给前台，让她先通知一半，分两天来厂面试。
前台的大眼睛妹妹，忙活了一个上午，没收到几个回应。因为应聘表很少留有手机号，留下的固话，要不没人接，要不接了说会转告的，然后就没有了下文；那些留有BP机号的，已经通过传呼台留言，也没有电话回复的，不知道来还是不来。
“那你就把这一打表全部通知完吧，三天时限，过来面试。”
杨籽知道，应聘保安员的，至少一半以上留的是借住的亲朋好友、同学老乡的联系方式。新下来南方自行找工作的人，别说手提电话了，有BP机的都很少。不舍得买；老家带过来的传呼机，出了省也不能用。
虽然广东的BP很便宜：数字机百十来块钱一个，汉显的才三五百。相比杨籽老家动辄五六百块，汉显的要一千到两千的价格，便宜的无法想象。
三天时间，断续过来七八个面试者。都是有“保安从业经验”的老油条。还没等杨籽所谓的“考核”开始。一大堆问题就上来了。
“450块？太少了吧？”
“12个小时28天制？太累了吧？”
“一间宿舍住7个人，太挤了吧？”
“宿舍有没有独立卫生间？有没有热水淋浴？”
“禁不禁止谈恋爱？”……
好不容易有一个，所有条件都能接受的，杨籽也感到满意，当场拍板，叫他明天上午带行李过来报到上班。送到门卫室，他东张西望、左瞅右瞄了两三分钟，说:
“对不起，队长！我明天还想去别的工厂试试，就不来了。”
那个求职者走后，杨籽也站在他站过的位置，学着他，南看看，北瞧瞧。是的，这个厂子看起来，没有那么光鲜，虽然它曾经年轻光鲜过；老旧褪色的门卫室，四面围墙耸立的、泛着刺眼银光的铁蒺藜，真有种监狱的感觉。
的确，这一座座工厂，何尝不是一座座监狱?它们禁锢了千千万万少男少女的青春！
旺叔穿在身上的老式保安服，和杨籽的一样，不仅土得掉渣，而且不合身，尺寸偏大；旺叔卷着裤腿，一高一低；裤子的扣子不知道是脱落了，还是忘了扣上，或者是扣错了扣眼?红色鲜艳的内裤时隐时现。
杨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子，然后走到旺叔的面前，指了指他的“大前门”。
杨籽把招聘保安员的现况汇报给庞小姐，庞小姐决定，明、后两天是周末，由人事部文员和杨籽去智通现场去招，公司派车去。
智通人才市场，是本市最大的人才交易中心。位于市主城区八达路口，路口是个大型环状人行天桥，旁边是汽车总站。
每逢周六、周日，举行大型人才现场招聘会，辐射到周边的深圳、惠州等地的用人单位和应聘人员。平日的五天时间是人、企相互推荐，效果不能和现场招聘相比。
主会场主要设置在，和天桥相平齐的二楼。求职者买门票入场，单人单次五元；用人单位提前报名，根据摊位的规模和地理条件缴纳不同的摊位费，单场最便宜的也要200块，当然可以办理会员单位，费用相对便宜。每次现场招聘会的人流，不次于农村地区一年一度的庙会。可以说智通人才市场“日进斗金”。
周边的人员相对复杂。小摊小贩聚集争扰，不同看场子的帮派地盘抢斗；黑中介，小旅馆；诈骗，抢夺；小偷，赌博；色诱，白粉；等等，三教九流、鱼目杂混。最具规模的还是小旅馆，打印复印店，办假证的。
总之，人人都要吃饭，人人为了吃饭。
用人单位来智通招聘的职位，主要是中高层管理人才，对口的技师技工，行政管理，文员前台；然后就是保安队长、保安员。男女普工不会在智通招聘。因为当时最不缺的就是普工。随便一个工厂，想招普工，一纸《招工启示》往大门口一贴，假如招10人，第二天，天还没亮，门卫室外面就会有一两百人在排队。并且平均招100名女工，最多只招两个男工。
杨籽南下求职的两个多月来，几乎每场智通的现场招聘会，杨籽都会去贡献一份五毛钱的报纸，五块钱的智通门票。结果都是满怀希望而去，口渴肚饿而回。
前不久的那场招聘会，报纸上智通的专栏广告显示:有近四、十家企业招聘保安员，总人数将近三千人。
结果当天只有四、五家单位招保安员，其中一家还是夜总会，写得要招50名；当杨籽排了近一个小时的队，好不容易看到招聘人的真容，人家只看了杨籽一眼，连应聘表都没伸手接。
“我们招得是内保，内保！我们要高大威猛的，形象好的。”
杨籽羞了个大红脸，才意识到人家要的是，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能唬得住人；招得是“打手”。
当时丝花厂的招聘摊位，写得是招保安员5人，条件要求“……男，25岁以下，退伍军人，有工厂保安工作经验，遵纪守法，吃苦耐劳……”。看到是东坑的厂子，杨籽本来不想凑近的:离市区太远，即使首试通过，复试的时候赶过去车费太贵；前面已经排了几十人，又只招5个，竞争太激烈；杨籽又觉得对不起自己花掉的五块五毛钱；这家招聘员就俩女的，顺便试试自己的退伍证，还是排了队；至于要求的“工作经验”，前天有个“贵人”给杨籽指点过一二，了解了些工厂保安员的岗位职责，先蒙混一下试试。
排队应聘的人员，绝大部分穿的都是:没有肩章领花的夏常服(军服)，迷彩服，各式保安服，或者运动服；
杨籽的却是:白色短袖衬衫、黑西裤、磨去一半鞋底的黑皮鞋。——这也是他现在最体面的衣服。
背着黑色双肩背包的杨籽，在排队的人群中，很是格格不入。
招聘进度很缓慢。主要是那两个女的审核证件、询问谈话太细，耽误时间。
身后又增加了很多人排队，空气也越来越浑浊，闷热得似乎要中暑。轮到杨籽双手把应聘表递给带眼镜的女招聘员时，队伍中有人从身后插上前来直接争抢递表。两排队伍瞬间像炸了马蜂窝，都高举着手中的纸张，拥向招聘桌。
这个突变，不但杨籽愕然，就连招聘的两个女的似乎也受到了惊吓。穿工衣的小姑娘惊叫着往后退。
“够了！”
穿黑色职业套装，戴眼镜的女子猛然拍了下桌子，站起来。
“我们招够数了！你们好歹也当过兵！保安员也是纪律岗位。怎么可以有现在这样的行为？都散开吧！”
人员一哄而散。杨籽从地上捡起被挤掉的退伍证、身份证；顺手捡起一叠从桌上溜下来的应聘资料，抖了抖，整理齐，摆在眼镜女面前的桌上。
“谢谢！”
“不用谢！”
杨籽转身准备离去。
“你是不是刚才递资料给我，我没能接到的那位?”
“是我！还招保安吗？”
“证件给我看一下。”
杨籽双手递过去退伍证、身份证。
眼镜女很随便地翻看了一下。
“12小时，28天制，接受吗?”
“接受！”
“想要多少薪水?”
“薪水没要求。包吃包住就行。”
“什么时间可以上班？”
“随时可以！”
“行李在哪？”
“都在背包里！
“背包里?”
“是的，全部在这。没有其他行李物品。”
“好！跟我车走。”……
还是那个文员，还是那个司机，还是那辆车；只是这次车里没有副总经理庞小姐。杨籽是第二次坐上公司的这辆“丰田子弹头”。
虽然是周末，倒没有碰到堵车。除了公交车、泥头车，路上也没有多少小车。只是到处都在开挖，四周都在建厂、建高楼大厦；莞樟路还在修路，比较难走。当杨籽他们到了智通人才市场，已经快十点了。其实也不算晚，因为现场招聘会，是开到下午五点的。只是到了中午饭点，很多企业招聘人员就会撤场了。
智通提供的招聘展示牌，其中的内容，杨籽做了很多改动，昨天下午，前台就传真给了智通。大致内容如下
招聘
工厂保安员20人(港企)
要求:
男；年龄:18_26周岁；身高:170cm以上
退伍军人或受过正规军事化培训；有无相关工作经验均可；
人品端正，吃苦耐劳！
工作时限:12小时，28天制。
薪金待遇:450元(人民币)/月
包吃包住不收押金
备注:意向者，排1队等候。
招聘工作进展很顺利。
杨籽不再一一收取应聘表、查对证件。直接从排队等候者当中拉出感观合适的，排到文员面前一队，由文员核对证件，没被选取的自行离开。人证不符，或者证件有问题的，自行离开。通过的另排一队等候。如此循环，一个多钟，留下10人。其中2人背着行李包，留在一边。余下8人中有3人不需要去厂里考察的，告知周一下午2:00前，带行李报到上班。余下5人通知周一下午3:00整厂里复试。
文员都分发了“联络条”，上面印有:地址、电话、乘车路线等。
留下的2人，1个四川来的、退伍不久的野战兵；1个是湖北省某警察职业学校的中专生；文秘专业。
智通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送来了3份、专供用人单位的免费盒饭。
人事文员突然凑过来，耳语，
“杨队长，下午还招吗？”
“招够了还招啥？”
“那明天还来吗?”
“招够了，明天还来干啥？”
“明天办公室所有人休息，如果庞小姐或者别人问起，你能不能说，我和风哥——就是司机，说风哥送我过来继续招聘?”
“本来就是你明天休息的，耽误你休息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样的说法当然可以！”
“耶……！不愧你能做队长，我就当不了。对了，那天你在办公室发威，我们都说你不同凡响哦！”
“这些臭饭盒，咱不吃；我请你吃荔枝烧鹅饭——！我打电话给死疯子，让他请，他报销容易！”
“不能只请我，还有他们俩！”
“对对、对对对！”
撤掉了招聘牌，宣告今天的招聘结束，撤场。
杨籽把那三份盒饭平齐地摆在招聘台上，抽出一张A4纸，用粗头水笔写上:
盒饭未动过，需者自取！
压在饭盒底下。
招呼他们俩——“新保安，”一起去和司机“风哥”汇合。
随车一起回工厂报到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