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名昭著,亦无悔心
-01-
“那女人疯了!”
“心肠歹毒似蛇蝎!”
“栓子命苦啊,摊上这号人!”
“听说整张脸皮、头皮都掉了……哎呀,想想,太瘆人了!”
“可不是?老孙喊我家那口子过去帮忙,他都看到了!”
“好好一个人,被毁容了……就应该及时送医院的么!”
“唉!怕是也没那个闲钱……倒是小马大夫看过了。他那天来给锤子爷爷打针,正好听说了这个事,就自己过去了。”
“小马……他那里缺药,这种烫伤的,可能更稀缺了。”
“唉!有风那女人,可真是下得去手!四个娃和娃爷爷奶奶都吓疯了听说!”
“作孽!那种人就不应该有好下场!”
“一颗老鼠屎!”
“这种女人,摊谁谁倒霉!听说栓子妈当年为了娶这个侄女,那是谁家姑娘都看不上眼呢!现在看看,娶了一条毒蛇呀,她图的什么你说?”
“也是眼瞎。依我看,只要是个女的,都比这有风强!”
“害人精!弄死了这一家子,她一个人就自在了!猪头猪脑的东西!”
“小声点!要我说,她儿子姑娘都那么大了,看不到他妈那德行才怪,将来以牙还牙,有的她好受!”
……
有风终于把自己的形象彻底搞臭了,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在指责,都在咒骂。她闭门不出,却扬言要去找某个勾引她老公的狐狸精讨个说法。
她蓄意伤害,酿成惨祸,但消息一直被闷在深山里,于是也没个主持公道的人来。孙而立气的快吐血,他疯了似的朝儿媳举起拐杖,但最终却是打在了自己身上。她就是个疯子,打死她又能怎么样,他只恼恨自己没用,护不得儿子周全。
闻讯赶来的焦双虎夫妇,起先也被女婿的模样吓得瘫倒在地,之后痛心疾首地,对着女儿好一顿拳脚,并发誓,从此不再跟这个女儿相认。
-02-
焦双梅伺候儿子到第三个月的时候,那些疤痕虽然依旧触目惊心,但好在已经结痂,不怎么往外渗脓水了,只是她自己的眼睛掉泪太多,水肿得快睁不开了。
“我想了又想,我俩还是搬出去吧。”她帮老伴孙而立点燃一卷旱烟。
他吧嗒一嘴烟,心下在叹气。日子分明没办法过下去了,但人言可畏,他俩能搬去哪呢!“栓子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他幽幽说道。
“哪还顾得上这些?我们……我们是在连累栓子呀!这次是开水,下次还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要了他的命呢!”
有风敢这样对栓子,让孙家二老终于看清楚了她的丧心病狂。现在的她有刺,招惹她的遭殃,不招惹她运气背的也遭殃。
被她爸凑的鼻青脸肿,但那张嘴自始至终都没饶过谁。张口就是“问候”孙家祖宗,可笑的是当着她父母的面,连她们焦家的老祖宗都挨个儿“问候”了一遍!
她爸变了脸,当场断绝父女关系。她妈哭哭啼啼,还想劝闺女认个错。她兄弟和栓子的姐姐,拿仇视的目光看她,都恨不得将她就地撕碎。
上小学的儿子小宝,学着他外公的话,也说不认妈妈了,妈妈是坏蛋,要赶出去。结果有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吼他,说问问你爸去,问问他都干了什么,我烫死他,他活该,还有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有种她别离开孙家川,我不会放过她。
她的顽固程度,实在令人发指。如果非要不死不休,那不如遂了她的心愿——分家。二老离得远了,说不定她还能安安分分拉扯孩子长大,也不再找栓子茬儿了。
“不会那么容易的!”孙而立若有所思。破庙已经容不下这尊大佛,管你怎么腾空儿,怎么挪地儿,容不下就是容不下了。
“那还要怎样?千万别再折腾了才好呀!”
“她心里没有这个家了,没有这个家里的人了!”识人相人一辈子,可这新时代的人心,他还是废了好一些时日才琢磨出个大概来。
“你说有风她……她想走?”焦双梅被吓了一大跳。
“问题就出在这儿。”孙而立再慢慢吞吞卷上一支烟,却夹在手上,没有急着点火,“她不想留下,却又没地方可去。”
“她咋的不想留呢?都三十好几的人,还生了二心不成?”
“穷日子过够了吧!”
“……这……”
“你觉得咱家现在不穷了是吧?”
“至少比十年前生小宝那时候好多了啊?房子也是砖瓦水泥盖的了……”
“有钱人已经在城里买房了。”他淡淡地说。
“这……除了吃公家饭的人民教师,这其他人也没几家买楼的啊?”
“大势如此吧。过不了三五年你就明白了,大家就都会有了。”农民进城买房,在那些大城市早就屡见不鲜了。
“……”焦双梅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毕竟自家这个入不敷出的情况,要买楼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了。不敢想啊!
“不过你提议的对,咱俩还是得搬出去。”见老太婆听傻愣了,他把话头扯到最初的事情上来,继续商量。
“你都那样说了,我们走了……她会善待孩子们和栓子吗?”
“栓子是成年人了,经过这一次的事,他自己也应该有所提防,有所顾忌才对,我们俩个老东西,是啥也把帮不到他了。至于孩子……她是亲妈,还能也浇了开水不成?”
“连她爹妈都不当人的人……我真是不敢拿着孩子去赌!”
“防不住的!我俩守在这儿,屁用也没有,还让人家看着凭空生火气……”
“唉!走吧走吧,睡草棚子,去街上乞讨,有现在这么窝囊,也是到头了!”
-03-
听说父母想要搬出去住草棚,栓子一千一万个不同意。他指着有风,让她滚,说她早在三个月前就该滚了。
如若不是不备,如若不是心慈,就算有三个有风,在力气上也是难敌栓子的。
他知道她的虚荣心思——一念起,一念灭——念着荣华富贵,撕碎眼下生活。
“如今的她,还能当是个人不!”栓子也是心凉透顶了,“凡有一点好好过日子的心,就不该闹到这个地步!”
“让他们走!不走这日子就没法过!”有风尖声尖气地吼,但口气却不似先前那般强硬了,毕竟人家刚刚让滚的是她。
“你跟我没法过另有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何必牵扯太多。
“少说点,少说点!别再吵了行不!”眼看着又要开战,焦双梅不敢劝儿媳,就只能苦口央求儿子。
“妈,你回你屋里去!别管!”栓子撸两把袖子,指着有风的脸骂道,“她今天再敢耍泼皮,把你跟我爸往外面赶,我就……我就剁了她!”
他说得认真,焦双梅和有风都被唬得一愣。
“你剁!有本事你剁了我!”
“栓子!”
反应过来,婆媳两人异口同声叫起来,不同的心情,同样的歇斯底里。
有风觉得被挑衅(她忘了她经常挑衅别人),焦双梅怕儿子气急攻心,真干出傻事。
“反正她别想再动歪心思!这么多年,我忍够了!”
“不是不是!这次是我跟你爸情愿的!”焦双梅解释,把所有责任一肩揽下。
栓子不耐烦道:“别说了妈!你们出去了连饭都没地儿吃,让我怎么放心?”
“我们会弄好了一切再走的……”
“妈!”栓子打断她,“我知道你们从来没靠过我,但临老……临老……我爸的眼睛还不方便呢,搬出去了,要怎么生活嘛!”
“你就别操心我们了!”焦双梅态度坚决,“我和你爸都商量好了,我会照顾他。”
“妈!”
“别说了!总这样吵来吵去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她意有所指,但现在也不指望有风能听得进去了。
“妈!”这样的结果,栓子真的说服不了自己
“好好把孩子拉扯长大。”
“妈!能不能别这样?”父母也是深思熟虑为自己,这份心思他懂,所以他不能怪他们让自己背负了不孝罪名。
可是话说回来,自己不常在家,父母留着被有风继续欺辱,这又算是哪门子的孝顺呢?
他懊恼不已,终是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唉声连连。
焦双梅默默扫了一眼有风,尽量无视她得逞的眼神,忍住泪,转身出了厨房。
〈下节: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