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双双，为什么云那么高？”
——“那些都是天空的翅膀啊。”
初夏的屋檐下，阿诺嗑着瓜子，抬头望着钟双双。
“这瓜子味道很特别。”
“特别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被你吃了。”钟双双呸了一口，伸手抓着瓜子。
阿诺的手已经被瓜子沾染的乌漆嘛黑了。她跑到水龙头那，转身给外婆抹了一脸灰。
“欸，你这孩子……”钟双双拿起扫帚，不忘磕了瓜子，追着阿诺漫山遍野地跑。
满镇开满了李子树，蒲公英飞遍了山，最终落到山脚的稻海里。阿诺叉着腰，看着山下的钟双双四处张望。
阿诺先回了家，把瓜子磕完了。
“你个小兔崽子，让我找了一下午……”钟双双一进门就开战。
阿诺笑嘻嘻地跑到后院里，差点被黄瓜藤拌了脚。钟双双看到了阿诺，坐在房边的石檐上，叹了口气：“中午吃什么？”
“有什么。”阿诺站在离钟双双好远的地方。
“土豆，地瓜，土豆。”
“哦，土豆炒地瓜啊。”阿诺蹦蹦跳跳地跑回屋里，钟双双在她后面给她了一扫帚。
“外婆，为什么云那么高啊？”
“那些都是天空的翅膀啊。”钟双双夹了一口青菜放进阿诺的碗里。
钟双双爱打麻将。她喜欢到村子里的一家便利店去打麻将，而我就喜欢跟着她。外面有很多小屁孩跟我玩，阿诺玩的小心翼翼——必须看着钟双双不能乱玩钱。
阿诺的手虎口处被打火机烫到了，跟小伙伴们说没事，就跑到钟双双那里哭。
“多大的孩子了，还哭。外婆给你泡方便面吃。”
阿诺笑了，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最爱吃方便面。方便面的气味穿过门缝，进入了小朋友的鼻息。他们蜂拥而至，阿诺秃噜秃噜赶紧将方便面吸完，惹得他们到处哭，阿诺知道钟双双很难堪。
她不打麻将了，回到家就是给阿诺一顿揍。
山野千里，阿诺骑着小破自行车，钟双双在后面。
外婆说，故乡就是个永恒不变的孤岛。
阿诺若有所思……说：“那你就是孤寡老人。”
钟双双追着小破自行车跑，阿诺越骑越快，能看到满山遍野的花和一个小人骑着自行车的影子。
钟双双已经被甩没了。六十五岁的钟双双已经无力追赶，但她总认为自己没有老。染上头发，还是四十岁。
钟双双给阿诺煮了十个饺子：“吃不完不许走，谁让你哭着耍赖。”
阿诺定了定神：“我只吃两个，我赶肥。”
“赶什么肥赶肥，和你奶奶学的吧。”
“我不吃辣椒，我赶痘痘。”
钟双双笑的人都快傻了：“赶你奶奶的肥吧……”
“家里没橘子了。”我狼吞虎咽。
“等我明天去赶集给你买，这一天净走了。”
“还是外婆最爱我。”我笑嘻嘻地抱着钟双双，不怀好意地拍着马屁。
“去去去，别烦我，爱你有什么用，你给我消停点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很多事情已经很多年。
“怎么还不起。”钟双双掀开了阿诺的被子。
阿诺睡眼惺忪：“你家六点起床。”
“我出去买橘子了啊。”
“嗯。”阿诺揉了揉眼睛。
“这一天我还挺忙啊。”钟双双在嘟囔着。
“你写写作业，大周末的懒床不好。再不就出去挣钱，没人管你饭。”钟双双很嫌弃。
“嗯……”阿诺翻了个身。
班里新来了个转学生。
“喂，你叫什么？”阿诺故作霸气地问他。
“鲲。”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大鱼海棠里的那个？”
“呃，我叫刘鲲。”
阿诺感到尴尬。
“放学后小卖部见。敢不敢？”
刘鲲斜视她。
小卖部开在钟双双家的旁边，据钟双双自己说，这小卖部里藏着她的“股份”。她是帮忙送货的。
阿诺背着布包，手里拿着夹板和一支笔，骑着自行车漫山遍野地飞驰。她每送完一份货就划下一个名单。钟双双坐在凉亭里，和街坊邻居吹着牛，打着麻将。
“我货送完了。”
钟双双白了她一眼：“送完了就去写作业。”
“写完了。”
钟双双正眼看着她：“走走走。”
阿诺坐在田地里，拿出日记簿记录着每一件事。
这些都会变成光，她想，写下了这本日记本上第五十六页的第一句话：总有人山高路远，为你而来。微风拂过阿诺的衣袖，此时的她仿佛是个熠熠生辉的公主。
阿诺想起了和刘鲲的约定，登上自行车就往便利店去。
“欸？去干嘛——”
“不干嘛——”
阿诺看见在便利店门口等着的刘鲲，正想着怎么开口，刘鲲上来喊——喂，打劫！
这把阿诺吓了一跳。她战战兢兢地摸了摸口袋：“打劫是违法的，你会被抓的！”
“我不怕。”刘鲲眼里黯然失色。
山风微微，像月光下晃动的海浪。温和，停留在时光的背后，变成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阿诺想起了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句子。
阿诺和刘鲲坐在山头，透着皎洁的月光，她得知了刘鲲藏了多年的心事。
刘鲲看起来很酷，又有些腼腆。他跟阿诺说在以前的学校经常打劫，抢回来的钱就攒起来。他的腿其实已经治不好了，打球的时候膝盖碎了。但是他不忍心放弃。
“没事的，我们会帮你的。”
“你们？”
“对啊，我有一些朋友，我让他们卷钱给你。”
“你呢？不给钱都是王八蛋。去去去，我要回家了。”
阿诺就这样在山头坐了许久。家里亮着黄色的微光，偷过那层窗户纸，能看到钟双双趴在桌上的身影。她悄悄地踮着脚走进去，生怕吵醒她，回到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呼——总归不被揍了。”
“哪里逃？”钟双双拿着鸡毛掸子冲了进来，“这么晚回来，欠揍是吧？”
阿诺一会站在椅子上，一会站在桌子上，一会又跑到床上。钟双双满屋子追赶她，家里好似鸡犬不宁。
如果能让钟双双开心的话，每天晚上阿诺还是早点回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