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事临门

严寒漫长的冬季过去了，但高家大院的春天却来得凌乱而不安。墙根墙角的狗尾巴草拼命地伸直身子，把头抬得老高；牵牛花藤蔓越出花坛，扯得满院都是；迎春花这伸一枝，那展一枝，散漫而随意；红艳艳的鸡冠花开得异样火辣，但被风吹折了，就那样委屈地垂着头，迅速萎黄下来；梨树上落下的梨花早已变了颜色，被风撒得满院都是，却不见有人扫一扫。

不过，毕竟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尽管全家人没心绪，但好消息还是上门了。这不，媒人一大早就登门来给高南续的宝贝女儿玉华提亲了。

郭颖强装笑脸把媒人和媒人带来的小伙子迎进了屋，心里直埋怨媒人不会选日子，单单这个时候领着人上门……

高南续的女儿玉华，小的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聪明俊秀，一直到她初中毕业，书都念得很好。

高南续原本想让女儿上高中、考大学的。可她瞧见身边的伙伴一个个辍学，到南方打工挣钱，就不好好学习了。特别是一些伙伴回到家乡来，穿金戴银，衣着摩登，讲起外面世界的精彩来，直听得她目瞪口呆，羡慕嫉妒之余，就再也不想学习了，也跟她爸吵吵着要随伙伴们外出打工。

高南续家财丰厚，自然不许。

高玉华与她爸吵闹了几次，虽然还是没有走成，但她却再也不想踏进学校里以苦作舟遨游知识之海了，遂无所事事地呆在了家里，过起了诸事不管、恁事不操心的逍遥自在的闺中小姐般的日子。

俗话说“心宽体胖”。没过多久，高玉华原先挺秀溜的身体就开始发胖了，而且大有不可遏抑之势。她妈一说给她买衣服，就眉头紧锁，因为往往转遍整个县城，都找不到一件适合她穿的衣服。

高南续也曾想方设法给女儿减肥，可他无论开多少药，女儿吃下去，不仅不管用，反倒像是添了几分增胖的养分。高南续一狠心，增强了药性，结果女儿泻肚子泻得差点连命都歇了，吓得高南续再也不敢瞎折腾了，只好听之任之。

在儿子高世宝的几次婚姻失败后，高南续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女儿身上。他寻思着，有他这样富足的家庭，女儿这只凤凰，总不愁招不来梧桐树。谁曾想，女儿的婚事比她哥更让他发愁心焦。

也难怪，不仅本村子里，就连附近村子里，那些有些能耐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子里的，不是一些老头，就是一些懒汉和二流子，即使其中有个把年轻人，都是他闭着眼睛也瞧不上的。

因为高家给媒人出的钱多，也久不乏媒人领着适龄的年轻人上门来相亲，其中，曾有三四个，无论是模样和谈吐，还真中高南续的意，可人家看看姑娘，回去之后，就没了下文，把高南续气得倒仰。

眼看女儿就要过了适婚年龄了，高南续和他老婆郭颖不禁眠食无味，焦愁无措，着急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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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尽管郭颖提不起心劲，但她还是强装笑脸把媒人和小伙子让进了屋。

给客人倒下茶之后，郭颖仔细端详面前的小伙子。小伙子微黑的圆脸膛，鼻梁高挺，两只大眼睛乌黑而有神；一米七几的个头；看上去壮实、精神、聪明。郭颖不禁心中一喜。待她发现小伙子左耳后有一颗黑痣，黑痣上还支棱着几根黑黑的硬毛时，又不觉皱了皱眉头。

小伙子见她像照镜子似的，打量自己，不禁涨红了脸。

坐在旁边的媒人瞥了郭颖一眼，笑了笑，说：“他嫂子，甭相看了，我们俊儿是任凭什么眼睛都相不脱的。告诉你吧，他可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他妈得了病，急需一大笔钱做手术，他是不会上门给别人家当儿子的……既然她姑托了我，我也不瞒你了，俊儿更不是外人……”

“呃，怎么回事？你倒详细和我说说？”郭颖说。

媒人正想接着说下去，小伙子咕咚一声，咽了一大口茶水，对媒人说：“刘婶，还是我跟大妈说吧。我妈病了，病得挺厉害……可我们家没钱，我妹妹还要念书……原本我没想过要给谁家当上门女婿……”说到这里，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水，脸涨得更红了。他眼睛直视着郭颖，继续说：“一次，刘婶到我们家与我妈聊天，说起你们家这事，我……我在旁边听到了，就动了心……一来，可以给我妈治病；二来，我可以跟着伯伯学学医；三来，你们家玉华……当然，这要你们家愿意，你们家玉华愿意……我……”

小伙子话虽说得结结巴巴、吭吭哧哧，但郭颖还是听明白了，不觉心头火起，她断呵道：“别说了！你把我们家当什么了？！”

小伙子愣住了，脸涨得血红，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坐在他旁边的媒人一惊，赶忙起身拍了拍郭颖的手，说：“他嫂子，你这是怎么了？纵然孩子说错话了，你也不要发脾气啊！孩子这么想，也是出于孝顺……你想，这么孝顺的孩子，来到咱们家，不也把你们俩当亲爹亲妈来孝敬吗……”

小伙子从惊愕中缓过劲儿来。

“大妈，你先别生气……你可能觉得我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其实……在来之前，我妈不让我跟你说这些，但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了的好。只要能治得了我妈的病，我……”

小伙子的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

“只要你们家愿意，我会把你和伯伯当亲生父母对待的，而且我也会对玉华好的……我……”小伙子低下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郭颖想了想，脸色缓和下来。她叹了口气，问道：“给你妈治病，需要多少钱？”

“大概五六万吧。”

“就是再多些钱，我们家也拿得起！只是她爸……”

“哎呦呦，”媒人喜笑颜开地拍着手说，“他婶子，不就是孩子她爸还没有回来吗？又不是……他总是要回来的嘛！”接着，她就谈起她们村有个人失踪了一年半，结果是到南方打工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大把子钱。又说有一个人，离家十多天，家里人都以为他失踪了，结果他到省城进货，遇到大雪封路，没及时买到火车票，被耽搁了。

东拉西扯的话语，就像不同方向流淌的小河汇聚到了大河里，滋润和宽慰着郭颖的心田。

郭颖高兴起来，答应只要丈夫回来之后同意这门亲事，就先给孩子们把婚订了。

三人相谈甚欢。

郭颖决定留他们俩吃中午饭，还特意让女儿玉华作陪。

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觉察到，有一双喷火的阴郁的眼睛一直悄悄地死死地盯着小伙子，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的样子。

这是高世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