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末,我和陈妍去参加同事李斌的婚礼。那时我们相恋两个月了,为了她,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可她依旧表现的像个处女。我在想,没有什么比参加婚礼更能促进情侣间的感情了吧,在浪漫气氛的烘托下,说不定当晚我们的关系就会更进一步呢。
婚礼在一间废弃的仓库举行,颇具风格。仓库位于城郊,独自伫立在一片高地上。通往仓库只有一条土路,路旁长满了狗尾草与羊角芹。路口的一处充气拱门上面写着:“新郎李斌新娘许小雨结婚庆典。”看完许小雨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颤,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减速,好看清照片上新娘的样子。
走进仓库,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棚顶由奢华的彩绘和玻璃吊灯组成,下面是成片玫瑰和蒂芙尼蓝交织在一起的装潢,十分漂亮。可我却毫无雅致欣赏周遭的一切,许小雨这个名字搞得我一直心神不定。顾不上陈妍的建议,我将她拉到远离舞台的一处角落。那张桌靠近仓库大门,我思谋着一会遇上熟人,就以临时有事为由让他帮忙转交一下份子钱,然后带上陈妍溜之大吉。
刚坐下来,大屏幕上就开始循环滚动李斌和许小雨的结婚照片,望着屏幕上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我的思绪也随着抒情乐曲而飘向了远方。
“李川。”陈妍用胳膊碰了我一下说,“你看那边。”
我回过神,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发现距离我们不远的角落里拴着一头羊。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头山羊。那头山羊身披一件油渍渍的红色绸缎披肩,一对儿羊角被削掉了一半,看上去就像个街头拾荒的老头儿。
“看样子一会儿有表演看哦。”陈妍一边拍掌一边说。
“一个破马戏有什么看的,李斌这小子脑子进水了吧。”说完,我的目光继续在仓库门口搜索。
我们这桌一共坐了四个人。我,陈妍,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和一个身穿暗红色西服套装的男人。那个男人很怪,他的眼距很宽,中间能放的下一张扑克牌。不仅如此,那双眼就像某种昆虫,眼白少的可怜。从发型穿着和整体气质上来看,很明显这并非他平日中的样子。
“你看什么呢?”陈妍皱着眉头问。
“没,没什么。你要喝点什么东西吗亲爱的?可乐?”我说。
“我不喝碳酸,不健康。”说完,陈妍又一次回头看了看那只羊。“太逗了,在婚礼上居然能看到马戏。给我颗烟。”
“婚礼本身不就是一场马戏表演吗。”红色西装突然说。“两只猴子站在舞台上,说着蹩脚的台词,进行着无聊仪式....”
我和陈妍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我开口说,“这位大哥说的有道理,现在婚礼办的简直越来越俗,你看,那边还他妈有一头羊,也不知哪个屯子里的土鳖牵来的。”
男人听完嘿嘿一笑,并没接茬。
陈妍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白皙的脖颈像涂抹了一层奶油。她锁骨深邃,我很想痛快地在她锁骨里面游泳。
不一会儿,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她先冲我们笑了笑,我和陈妍同时发现了她的口红几乎全涂在了门牙上,因此我俩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大哥,麻烦你把你那头羊栓紧些,不然这里的玫瑰花都让你的羊吃了。”
她对那个红色西装说。
二
现场很吵,孩子们一边尖叫一边在逼仄的过道中跑来跑去。我十分隐蔽地伸出一只脚,试图让这些可爱小鸟的其中一只展翅高飞。可他们不上套。
灯光越来越暗,根本看不清人脸,直到李斌出现。莫不如直接和他打声招呼后就遛了吧。正准备同陈妍说出我的想法时,那个红色西装突然与我攀谈起来。
“老弟,你是新郎的亲属还是新娘的?”
“哦,李斌的同事。”我说。
“我是新娘的朋友,我叫赵东。”
“我叫李川。”
我有些不耐烦。因为李斌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而我又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谈话。
“今天我和我朋友来,给她的婚礼助助兴。”
“你朋友....”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那只山羊”说,“挺...独特的。”
“其实,我和小雨认识好多年了,看着曾经默默守护的小女孩出嫁,心情很复杂。”赵东自顾自说。“要知道,婚礼的豪华并不代表婚姻幸福,婚后生活的和睦与筵开几席无关。”
我没猜错,这个男人不单单是个傻缺,还是个有诗意的傻缺。
“可是,一场完美的婚礼是每个女孩的梦想。”陈妍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口气说。
“梦想?梦想只是穿着华丽衣裳的魔鬼罢了,如果世人都可以理性看待它,便会幡然醒悟。你在这世界上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赵东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戳到了陈妍的心窝,从她眼神中便可以看出,她准备随时撸起袖子扇赵东的大嘴巴了。
“先别着急反驳,如果你能听我讲完这个故事,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话。”
面对陈妍的翘首以待,我暗自神伤。我实在没心情去听这个驯兽师讲他的狗屁故事。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在新郎新娘答谢的时候离开这里。
(为了方便故事顺利进行,我不得不将这个爱情疯子的故事进行艺术加工。我会尽力做到客观叙述,如有偏颇,我也能保证这道菜的食材未变,只是佐料不同。)
《傻缺爱情故事》
赵小东与许小雨同住疯镇的一处棚户区里。赵小东住在许小雨上面,不,是许小雨家的前面。他们小学和中学都在同一个班。
一天下午,学校旁垃圾堆中的腥臭味飘进了教室,即便关窗也未减轻。后来许小雨才发现这味道有一部分源自于她自身。她第一次来了月事。这件事她曾彩排过,所以她只看了染了色的校服裤子不到一秒钟,便拿起笔,在算草笔记上写了一句话---帮我买包卫生巾。然后攥成团,撇给了前排的赵小东。
“老师,我要上厕所。”赵小东腾地站起,准备冲向教室门口。六月的阳光把他照成了一头金色的猪。
当晚,赵小东第一次认真去想许小雨的下体。不止如此,这个模糊的概念还在他的梦里反复出现。经过无数次揣摩,最后他得出结论———在那丛林下面,应该是一片沼泽。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初中的赵小东,就像一只白白胖胖的蚕。他用一份少年的纯情,试图为许小雨织一张美丽的头纱。可许小雨似乎并不买账。许小雨除了给他的手淫提供了具体形象之外,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际好处。直到上高中时,他和许小雨被分到了不同班级。高一期末考试后,她处了一个男朋友,比她大一届,人长的超级帅,一双忧郁的眼比浩瀚的书海还要深邃迷人。
这个男的就是我。
就在这时,所有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上的激光灯骤然亮起。配合着躁动的音乐和干冰,整个场子犹如一艘即将起飞的火箭。一直在爬坡的音乐,在一分半钟后逐渐平复,紧接着,身着亮片美衣裳的主持人闪亮登场。
主持人的故作姿态和喋喋不休令人头疼,不过更令我头疼的还是赵东的那张嘴。陈妍村头大妈附体,正流露出了罕见的求知欲望。
“那小子毕业后便不见了踪影,许小雨又得知自己怀孕。所以我只能偷家里的钱,逃课去陪她,做了当时能做的一切。”
“可你最后还是俘获不了她的心。”陈妍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已经得到她了。我们之间一直维持在一个无比亲密又无比辽阔的距离。令我难以忍受的是有另外一个人与我分享她,这还不算,他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伤害她,对于我来说,这种感觉比得不到要更残忍。”赵东说。
“那后来呢。”
“那天我们在医院门前坐了一个下午,最后许小雨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赵东说。“我们决定撒个谎,对外宣称那是我俩的孩子。”
如果没猜错,我现在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不过恰好昏暗的光线,好让我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不会这么巧...不会这么巧....不会这么巧....我暗自祷告。
赵东说话间,现场进行了煽情的答谢父母环节。李斌趴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许小雨也一直用手背擦拭双眼,同桌阿姨前面的鼻涕纸早已堆成了小山。此起彼伏的哽咽声让人心烦意乱。
见赵东停下来,我连忙问,“那,那最后孩子怎么样了?”
三
舞台上,新郎新娘的父母各自手持一个A4纸大小的红包,正笑容可鞠的看着二位新人。同桌的阿姨趁没人注意,偷偷将桌子上的烟和糖塞进了兜子。
“因为怀孕,双方父母最后只能接受这一切。在许小雨临产前,我爸从老家农村买了一只山羊,他说喝羊奶的婴儿长大了身体都结实。”刘东看了看角落里的那只山羊说,“对,就是这只。”
“不料当年许小雨难产,孩子胎死腹中,这只羊最后也没派上用场。那段时间也是我陪伴了她渡过最昏暗的日子,说真的,现在想想,我仿佛在陪伴一只发了疯的猫。”赵东说。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将其缓缓吐出。陈妍眉头紧锁,看起来已经陷入了故事中不能自拔。
“待一切都已过去,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在其他事情上面不惜一切代价去努力,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面保有可笑的自尊,爱情种东西向来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对于我这种人,更应该遵守切记不要忿忿不平的道理......”
“这女人可心够狠的,那你不就是个超级大备胎吗。”陈妍说。
随着新郎致词后,婚礼逐渐进入了尾声,服务员陆续开始上菜,但我却丝毫没有胃口。
“从来就没有什么付出就会有回报,世人总是自己骗自己。一切都是徒劳。”赵东思索了一会接着说。“许小雨离开后我时常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我的床被摆放在一片长满波斯菊的山坡上,而床对面墙壁依然伫立在那里,正午时分,许小雨的脸就像肥皂水里的泡沫一样浮现在整面墙上,大大小小,随着阳光的照射下来的回变幻着。而离我不远的荒原处停放了一艘航空母舰,每到黄昏的之时,甲板上面不时会有一群角马奔腾而过。”
赵东目光涣散,他的魂魄像是飘到了九霄云外。再几分钟后,他突然回过神来,“好了,看样子我该上场表演了,谢谢你俩能听我的故事,由衷的祝福你们。”
说完,赵东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径直走向那个山羊,将它牵到后台。与此同时,几个场务跑到舞台上面开始布置道具。
赵东走后,我连忙说,“亲爱的,我们该走了。我才想起来公司好像还有点事。”
“看一会吧,马上就要开始了,看完就走。”陈妍说完,台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下面,掌声有请新娘的朋友赵东给大家带来一段杂技表演——山羊走钢丝!”亮片主持人说完,只见赵东携山羊走到台前,一束耀眼的白光打在了他暗红色的西装以及他的脸,他的身体有一半都隐藏在了阴影下面。
赵东先是优雅地将羊引到通往钢丝的台阶上,然后又轻轻的拍了拍山羊的背,就在山羊蹄子踩在钢丝上的那一刻,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缓缓的将牵绳放下,山羊竟神奇的站立在了钢丝上面,并且开始缓缓的向前走。就在山羊走到一半的时候,台下又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可能是山羊不太适应场地,也可能是被现场的音乐和掌声惊吓到,那只羊不慎从钢丝上跌落了下来。羊粪像是从天而降的土块一样在舞台上炸裂开,表演进行到这里,台下传来了一阵哄笑声。
见此情景,赵东连忙抓住牵绳将山羊重新放到台阶上,但此时的他动作早已失了优雅,他慌乱的拍打着山羊的背,可山羊还是一直蹲在那里,似乎不太想再向前走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刘东几次尝试都未成功,聚光灯下,似乎能看到他额头上因为焦急而流下的汗珠。最后,他终于放弃了,他面向观众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挥手示意大家等待一会,接着向后台跑去,当他回到舞台后,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长柄巨斧。
没人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现场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趁此机会,我看了一眼陈妍,并将手放到陈妍的腰间,见她没有反应,又向下挪了挪。
就在这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赵东双手持斧举过头顶,力道之大甚至能听到袖子崩裂开的声音。只听彭的一声闷响,山羊一头栽倒在舞台上面,刚才还在喧哗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头羊的后背被刘东砍出一个豁口,鲜血顿时沾满了羊身,它的四条腿缓慢的伸展着,用惊恐的眼睛注视着台下的所有人。
再一斧,赵东的斧头砍在了山羊的腹部,那一滩累赘被他砸的稀巴烂,在舞台上开起一朵彩色的花,破碎的组织和不明汁液在斧头上流淌着。接下来,赵东发出了另在场人足以连续做三天噩梦的笑声。再一斧,再一斧,赵东像一个矿工一样挥舞着斧头,嘴里大喊着许小雨的名字。那个时候没有人前去阻拦,也没人敢,他们都在这短暂的惊奇体验中沉醉了。
对面阿姨的一声尖叫让我有些慌乱,紧接着她把刚刚吃下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同时,仓库里所有人都乱作一团。见此情景,我连忙拉起陈妍的手往外跑。这种氛围仿佛是做了一场无比诡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