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子弹呼啸而来
射向我的胸膛
那是一颗弥漫着玫瑰花香的子弹
一路迸溅着凄厉寒光
子弹在暗夜向我袭来
伴着冷风 擦出嗖嗖声响
面临噩运
我眼中呈现的不再是惊惶
可是在我耳畔
这时却回荡起远方婴儿的啼唱
那是多年前的冬日 一个黎明
我降临人世
向大地撒下第一声啼哭
随即睁开懵愣双眼眺望远方
视线尽头
谁曾料到有我今天的收场
一颗子弹
正射向我的胸膛
射过来的弹尖是锐利的
射过来的弹速却是温柔的
漫长的进程
子弹已穿透了皮囊 直逼心脏
人生从来就是一个战场
冲锋号在遥远的山岗上嘹亮
一千个人倒下
还有一万个人跟上
人们坚守各自战壕
磨砺各自刀抢
同时擦亮双眼
注视着远方的孤独城堡 忧郁城墙
在枪林弹雨中攻城掠地
殂击潮水般袭来的流寇
并随时迎接失败的惨烈
胜利的荣光
而一颗子弹呼啸而来
射向我的胸膛
我没有痛苦
也没有哀伤
坦然凝视那颗射来的子弹
瞬间穿透我的心脏
少年的我
面对血红的旗帜立下誓言
一生都要端起刀抢冲向敌阵
耳畔的训诫至今清晰
对待敌人
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于是
我告别家乡走上战场
在融解过祖上血液的大道上
扛起人文主义刀枪
奔向连天烽烟
奔向精神长城
奔赴理想
走过年少轻狂
我在长征路上陷入沼泽地
在生活的泥地里挣扎
在思想的恶浪里沉浮
同时接受红尘洗礼
一次次
遥望孤独的星辰
端出锈蚀的刀抢
在梦境里聆听着远方的集结号
准备随时背叛生活
舍弃赤诚
以寂寥的身姿守候夜晚枕戈待旦
等待着远方的队伍
等待着硝烟和战场
拖着一长串平庸的日子
我再次挺而走险
深入虎穴做一次孤独英雄
去占领敌人的最后高地
我屏息静气
我迂回前行
可是信号弹在高空骤然升起
照亮了山岗 河沟 漫山遍野的罂粟花
还有我的理想
同时
也照亮了我在敌人阵地上匍伏前进的身影
子弹呼啸而来
火舌蜿蜒游荡
恐怖花开遍了这陌生的山梁
我承受恐慌
越过片片雷区
在别人的道德火线中
我全面溃败 狼狈逃蹿
并且成为一个彻底的暴露者
将理想和行囊统统丢弃在战场
我想坚守行迹
却已放弃了抵抗
面临绝境
我选择了最终的投降
一颗子弹
于是穿透了我的胸膛
经历了风雪雨霜
经历了四季变幻
我来到了昔日的战争高地
追寻自己的行踪
审视过去的思想
我用烈酒浇灌伤口 擦洗刀抢
带着变节者的可耻记忆
走进一方沉默山河
明月高照
一行攀爬的血痕在我视野里蓦地闪光
我咬咬牙 捂住仍在滴血的伤口
写下带血誓言
明天
我将再赴战场
可是
世界已将我遗忘
我成了理想主义弃儿
在旷野中坚守战友的坟场
同时坚守思想
面对血色黎明
我再次扛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大刀
奋力劈开夜幕
冲向无敌之阵
在昔日阵地温习那一场最后抗战
直至垂头丧气 四顾茫茫
然后
我扔掉刀枪
走向曙光
走向艳丽的明日
走向在大地上劳作的人群
做一个世俗的农夫
在旧世界耕耘
在新世界收割
可是——
一颗子弹
已经穿透了我的胸膛
迸血的伤口
再难找寻理想的光芒
我的思想已被解构
我的精神已被复制
于是在另一个奴隶国度
那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正被高举头顶
熊熊燃烧成一把火炬
为一群人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可是一颗子弹
早已穿透了我的胸膛
2008年8月7日修改萧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