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的十字路口东北角,来了一位卖大饼的大嫂。我在这住了十几年了,这应该是近几年的事。她确切什么时候来此地卖饼恐怕谁也说不清,只有她自己可能约略记得。她来此应该有几年了,我和妻大约只买过她几次饼。因为妻是很勤干的人,一般是不会在外边买馍饼的,所以和她也说不上熟悉。只是从摊前路过时互相打个招呼,有时看她忙,连招呼也不打。不知其姓甚名谁,也不知其从哪里来,住哪里。
但大嫂硬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受到了我和妻的敬仰。
称她大嫂,其实只是“官称”,她可能还没我大。她个子不高,体型微胖,模样很大众,甚至不起眼。说实话,这样长相的女子,若是在街上徜徉睃望,我还真不会注意到她。不过她主动和我们打招呼的时候,笑容朴实而亲切,确实像邻家淳朴的大嫂。她总是穿着一件粉红格子灶衣,干干净净的,忙来忙去,边干活边招徕顾客。
她的饼摊是搭建在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厢上的。在车厢上,放了一个略大于车厢的长方形木斗,不仔细看,一般人不会注意到摊下是辆人力三轮。这个长方形木斗,说是斗,其实很浅,约摸有两寸深。
这个长方形木斗上面放的有鏊子,要烙饼;有饼盆,盆里放的是事先和好的发面,盆口上放一个小木板,放置刚烙的饼,同时也可以在上面卷菜;有菜盆,卖饼时有的人要求夹菜;有盛豆浆的保温桶,她后来根据顾客的要求,还兼卖豆浆,可以多赚些钱;车身外还挂了一个煤气罐,用煤气烧鏊子;当然还有盛豆浆的一次性碗,用塑料袋装着,挂在车边。(鸡蛋我还没观察到是放在车的哪个部位。)
小小一个饼摊,应有俱有,东西齐全,全部井井有条、合理科学地安置在一辆小小的脚蹬的三轮车上。看上去浑然天成,可谓匠心独运,足以彰显大嫂的聪明智慧。有此小摊,可以省去租赁小店的费用,也可见出大嫂的经济头脑。这个饼摊还撑着一把巨伞,晴天遮阳,雨天防雨,不可谓不完美。
再看她,在饼摊前像弹钢琴似的揉面、擀面、翻饼、磕蛋、夹菜、收钱、成豆浆等一系列干净利索的动作;一群食客围着她,从容不迫、淡定自若的神态,不由不让人佩服。
大嫂这上下左右前后来回挥舞的迅捷动作,我觉得不亚于朗朗弹钢琴的双手十指的翩飞;那面对众多围买食客的镇定自若劲儿,我悬揣要是有机会上战场,也许不会输给巾帼英豪穆桂英。所谓高手在民间,草野藏英豪。我在大嫂身上算是见识了。
其实这些方面,还不是这个卖大饼的大嫂让我和妻敬佩有加的地方。
我最感佩钦敬的是,大嫂身上体现出来的超出常人的吃苦耐劳的精神。
我曾经问过她,一般什么时候开始卖饼。她说早晨五点。
听后,我心里暗算,五点开始,那出摊前的准备工作呢?买菜、择菜、调菜、和面、发面、打豆浆,这些工作应该在头一天下午或晚上就该准备好吧?要不,早晨得起来多早啊。
不知道大嫂住的地方离摊位有多远,早五点出摊开始卖馍,至少四点就得起床吧,梳洗、装车、蹬车赶路,至少也得个把小时吧。
大嫂天天如此,日不错影,一年三百六十日,奔波不止。
我和妻天天早起,一般我们是五点半起床,凭窗望去,多数时候天光幽暗、路灯还亮着,大嫂已经在楼下忙碌了。
寒露秋霜,冬去春来,刮风下雨,酷暑严冬,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大嫂勤劳、顽强、坚韧的身影。
隆冬凌晨,多少人蜷缩在暖被窝里不想起床,畏惧严寒;炎炎夏日,多少人在凉爽的空调屋里,还嫌不自在。而我们的劳动者卖大饼的一介女子,却要天天从凌晨五点一直忙活到中午时分,长达六七个甚至七八个小时,一直在那里立着、忙着,不见其喝水吃饭,……回到家里还要做很多出摊前准备工作!
这需要何等强大的自制力,何等顽强的意志力,和过人的拼命精神啊。
每当看到大嫂,我就油然而生敬意,趁他不忙的时候,主动问候她。不过,因为很少买她的饼,不时还会感到歉疚。
我常常想,要是以这种精神去学习、去工作、去干事业,则何事不可为,何事不能成,何理不可得?
韩愈写过《圬者王承福传》,柳宗元写过《种树郭橐驼传》,鲁迅写过《一件小事》,在这些巨匠笔下,这些平凡普通卑微的劳动者成了不朽的形象。
我只恨我的笔拙,不能传这位大嫂之精神,使之不朽。但我愿学前贤,用我平凡的笔触为大嫂这类平凡卑微的劳动者唱赞歌,发微他们的不凡精神,可贵品质,以期振庸聋、发惰聩。
最后让我以北宋诗人张耒写卖饼儿诗中的两句诗,结束我的拙文:
“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