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悠然
我是虚岁十岁那年学会吃辣椒的。
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在院子向阳的地方开辟了几垄地,开春的时候陆陆续续种了好些的菜秧子。院子顿时姹紫嫣红了起来,白的粉的紫的黄的菜花招来了更多的蜜蜂和蝴蝶,这些个昆虫不在时时流连在院里的梨花桔花樱桃花上了,是的,它们开始喜新厌旧了!于是乎,不多久,茄子西红柿丝瓜南瓜还有辣椒就在绿叶中相继笑了。我感兴趣的自然是那辣椒。
姐姐是会吃辣的,但我们家里不烧辣,也许是在外婆家学会吃的。母亲中午照例在学校里,晚边也是极迟到家,她带的是毕业班。那么,如何解决口腹之欲自然成了父亲责无旁贷的重任。父亲下班后总是匆匆带着菜回来,洗净切剁完毕后就着煤饼炉开烧。
说实话,父亲烧的菜实在难以下咽,多好的原材料在父亲手里都是一个味,水煮XX。于是姐姐央求父亲:"爸,菜里放点辣椒吧。"那红的绿的辣椒一入锅,整个屋子都弥漫了呛人的香味,菜似乎因为它们也好看了起来。我至今不明白,为啥有人认为吃辣椒是件俗事呢。是这大红大绿的颜色?抑或是吃辣子时的那大汗淋漓、那翻江倒海灵魂出窍的样貌。
反正至此,我慢慢地就爱上了吃辣椒。
辣椒是有心的。
那一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积雪把屋子后的樟树枝压得嘎嘣嘎嘣响。期末考刚过,成绩单还未曾被邮差送到,家里大人照例在单位忙,我们自然如同被困已久的小兽,哪顾得上冰天雪地呀,在屋外疯跑。
我家屋后是有泉水的,清凌凌地汇成个三四米深的水潭。在这雪日,很多美丽的鸟雀仍然会光顾这泉水,啾啾地润润喉,笃笃地理理羽,好玩的不得了,我有心去和它们亲近,不曾想却失足跌进了潭里,水淹没头顶的时候却满是自救的勇气,手慌乱挥舞中抓得了洗衣的大石板条。这石板条据说是父亲还是后生时,在新安江江畔的水底摸得并抬回的。
我的命是保住了,但却大病一场,药物无力,高烧不退,夜里发靥。老人说:"吃碗辣辣的酱拌饭,在睡上个半天一天的,辣椒有心,囡很快好的。"红红的超辣豆瓣酱,撒在雪白的米饭上,光看着,我晕乎乎的脑瓜子就辣的冒了汗,也有了食欲。待得吃完,我的肚子似乎在燃烧了,我知道,亲近辣椒就若亲近火呀。而后,捂着大棉被呼呼地睡了一下午,到了晚边,烧就退了。也许真是辣椒的功劳?不得而知,可我知道,辣椒有心,有颗火辣辣的痛快淋漓快意人生的心。
辣椒是有心的。
铁锅里的豆瓣酱里和着炒好倒入的红辣
辣椒黄辣椒青辣椒肉末"嘟嘟嘟"冒气之时,我感觉那时是我能嗅着乡村生活最近的时刻:外婆在眼前晃动着瘦弱的身姿,用地里刚采回的辣椒炒腊肉;外婆细心地将腊肉从辣椒中挑出,拣到围桌巴望着的孩子们的碗中。外婆如今早已和那片乡土融为一体了,种辣椒的菜地也成了开发区的一隅了,唯有在跳跃在舌尖的辣味中,外婆不动神色地美丽着。
这样子加工而成的辣酱带到午时的食堂,还是有一定市场的。你一勺我一勺,大快朵颐,那个情形也是极有趣的。不喜辣的同事睁大着美丽的眼睛,目瞪口呆地瞅着;不善辣的同事抵不住诱惑,一边轻舔着辣子,一边"呵呵"地哈气吐舌头。我和文静算是辣椒界老大了,那吃的是淡定从容而深情。是的,爱吃辣椒的人,对生活的爱无时不在。
我曾备着辣椒酱去爬过瑞士的少女峰,意大利的威尼斯,穿过法国的各式教堂……也带着它,和新西兰的毛利人共度美好的下午茶时间,在悉尼,就着辣酱沾着烤面包填饱辘辘饥肠……是呀,在我的心中,再洋气的西餐也抵不上我的辣椒、辣酱。
偶然看到介绍美国人马克.米勒《辣椒:点燃味觉的神奇果》的书时,我不由会心一笑:乍拆青花苞,渐翻经艳,斜花蕊,辣椒不只是中国人爱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