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的人一生下来，似乎就是来挑战义务教育制的。
如果学生成绩很差，老师怎么教都学不会，由于《义务教育法》的强制性，老师也不能让学生退学，只能请家长代为劝说。而家长，也仅仅只能是劝说，劝孩子自愿放弃学业。
《义务教育法》对孩子起到了极大限度的保障。
400多年前，马丁路德为普及《圣经》提出的义务教育，可能连上帝都想不到，现在会执行得这么彻底。
当然，这是好事情。
只是面对学习实在跟不上的学生，老师有点为难。
不过，班上几十个人，学习差到要劝退的学生，可能老师的整个职业生涯里，也只会遇到凤毛麟角的这么几个。几年以后毕业了，这名学生就会变成话题，接着就会被忘记。
可家长就不一样了，孩子是唯一。
眼看着老师已经放弃，也知道孩子天生有恙，着实难教，那到底是听老师的劝孩子自愿退学呢？还是咬牙再坚持一下呢？毕竟孩子只有10岁，或许以后还有转机。而且，大部分有脑瘫后遗症的病人，智力并不会受到影响。
但别人的眼光怎么办？
由于出生时难产，孩子在母胎里停留的时间过长，导致还没出生就大脑缺氧。万幸保住了命，不幸落下了病。
脑瘫的发病率约为1.8‰~4.9‰，当下全国大概有800多万脑瘫病人，他们最明显的症状就是运动功能障碍。比如走路有障碍、说话说不清楚……
我们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以前班上总有口吃的、大舌头的、脸上有胎记的、缺门牙的……
与众不同，在群体里总不太好过。特优秀的不好过，有缺陷的更不好过。尤其是生理缺陷。
孩子还很小，孩子的同学也很小。稍有不慎，孩子心灵最脆弱的部分，就会被掐一下。对孩子来说，这伤害是不可逆的。
但父亲还是决定让孩子继续读下去。而且，仿佛并没有迟疑。
孩子后来回忆说：
“小学三四年级成绩很差，老师都不想教我，然后我老爸说，就让他读，大不了不参加你们的考核。”
20多岁的男生，说话的速度比常人慢了一倍，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些话。
“大不了不参加你们的考核。”——父亲说的是，别用你们的标准，剥夺我孩子成长的权利，我不会放弃的。
孩子是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长大的，而且他必须这样。因为社会的同情、旁人的鼓励，其实并不能抵消内心的痛苦。
只有自己站起来。
父亲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了孩子的成长。
02
上世纪80年代初，李嘉诚捐款6亿港币，创办汕头大学，叶剑英元帅亲自题名。那个年头，大学的门槛比现在高多了。
孩子的父亲是汕头大学早期毕业生。90年代，他每个月就有七八千的收入。记得当时上海市中心的商品房，也就5000多一平方。
可为了孩子，父亲决定辞职回广东老家教孩子。3岁的孩子，不会说话、不会走路。
或许，三岁的孩子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异常，可父亲能想到孩子未来的模样。如果不主动寻求改变，孩子这辈子可能都会在折磨中度过，而这份折磨，是要整个家庭一起承受的。
但对父亲来说，改变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放弃高收入的工作已经不易。况且，即便是外人看到一个3岁的孩子跌跌撞撞、不断摔倒，还支支吾吾表达不出自己的委屈和疼痛，心里也一定会产生怜悯。更何况是孩子的父亲。
辛酸是必然的，可训练也是不能停的。
父亲说：
“如果父母亲一直扶着他，他永远都站不起来，在我身边已经见到好几个跟他一样的人，到现在为止，他们根本就没有读书。
我很清楚，我不可能养他到老，只有他自己自强自立，才能够维持他自己的生活。”
父亲当下的陪伴，决定了孩子能有怎样的未来。对常人来说，这个道理或许很能受用，但对这个孩子来说，未来却是未知的。
父亲并不知道自己全然的付出会有什么样的回报。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做，孩子便很难有未来。
所以他一直坚持着。直到孩子5岁的时候，突然开口喊了一声“爸爸”，父亲热泪盈眶。
孩子后来回忆父亲教自己走路：
“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我一边摔倒一边跑，路上还有那些牛粪，摔得身上都是，他依然没有扶我。他就这样一直鞭策着我，我觉得我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儿时的苦难，将来的感激。
03
父亲能陪这个孩子到几岁呢？10岁？18岁？还是一辈子？
成长难免遇到委屈，遇到不公。越是在人前爱逞强的孩子，当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也就越会用眼泪来倾诉自己的遭遇。对于孩子来说，家，总是最安全的。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儿时再艰难、训练再辛苦、老师再冷落，父亲的爱却是源源不断的，孩子是能感受到的。
可等孩子上了中学之后，他就一个人住校了。
相信这是父亲的决定。相信和父亲共处十年，这个时候，孩子自己也认可这个决定。
我中学也住校。刚进校的前几个月，一到晚上，班上总有人因为想家而哭。有的同学不好意思被别人知道自己在哭，就强忍着眼泪，等到熄灯之后，把头闷在被子里哭。
被窝总是给人安全感。
只是，大概只有他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哭声。因为老师查房，熄灯后宿舍很安静，他想家的情绪融在哭声里，感染了宿舍里的每一个人。
家长想让孩子在小时候就多接受锻炼，所以很小就把孩子送出去。
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住校真的是一种锻炼。自己铺床、自己洗衣服、自己理柜子、自己安排时间……
但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脑瘫孩子来说，第一次离家独自生活，考验要比常人大太多了。哪怕同学没有恶意，他也一定会受到异样的打量；哪怕老师和同学都会提供帮助，他肯定也想靠自己去生活。
他肯定想靠自己。
其实很难想象这个孩子经历了多少磨难。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把孩子当成一个正常孩子在培养。教他说话、逼他走路、让他上学。上中学的这几年，一个人在学校里哭也好，笑也好，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能靠他自己了。
04
扬州和广东相距1000多公里。
虽然两地的饮食文化同样兴盛，但两地气候不同、方言不通，关键是这1000多公里路，孩子执意要独自坐火车去学校报到。妈妈很不放心。即便孩子已经是一名扬州大学的学生了。
不放心是有道理的。因为别说是一个患有脑瘫的孩子，大部分的大一新生去学校报到，都是家里人大包小包的车接车送。很多家长是先把孩子的手续办完送到教室，再回去把宿舍扫一遍。
但是父亲十几年的培养，不但让这个孩子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更让他的内心比一般孩子更加坚强。
孩子说：
“父母要陪我过来，我要给他们找住的地方，这边饮食跟那边又不一样，他们也辛苦，家里还有弟弟要照顾。
正是父亲的不离不弃，成就了现在的我。我的父亲一直坚定地站在我的身旁，给予我满满的温暖和能量，他让我知道，缺陷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自绝于生活。”
可贵的是父亲的陪伴，更可贵的是父亲的陪伴让孩子认识自己的缺陷，并且面对它、战胜了它。很多人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缺点，藏得越深，伤得越重。而父亲让孩子变得自信而坚强。
大约十几天前，扬州大学一名患有脑瘫的男生毕业了，他叫做刘威麟。他也以专业综合第一的成绩被母校的化工学院录取为研究生。
从三岁时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到小学时要被劝退，再到初中住校，考上大学，最终考上研究生，回顾这漫长的十几年，父亲说：
“能考上研究生，这是他自己的努力，他的付出比任何人都更多、更辛苦。非常欣慰。”
刘同学付出了很多，他的父亲也不知付出了多少。
故事到这里暂告一段落，不知道刘同学，和刘同学的父亲，在未来还会创造怎样的奇迹。
05
有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实验。
1968年，心理学家罗森塔尔来到一所小学，他从每个年级选了三个班级，然后对这些选出来的学生进行了“未来发展趋势测验”。之后，他将一份“最有发展前途者”的名单给了学校。
然而，这份名单上的学生其实是随机选的，罗森塔尔根本没看测验成绩。
8个月后，罗森塔尔又回到了学校。他发现上名单的学生，成绩普遍有了提高，而且自信心、求知欲都变得更强。
这叫作罗森塔尔效应。
很多时候，对孩子的期待是什么样，孩子就会成为什么样。只要这个期待来自亲近的人、这个期待足够合理、家长也有足够的陪伴和鼓励。
怕就怕家长期待很高，却参与很少，把成长的命题抛给孩子，自己坐等开花结果。
之前有一个很火的爸爸陪女儿写作业的视频。
爸爸问：“你学习不好，是没有笔还是没有本子？”
女儿哭着说：“我没有一个好爸爸。”
爸爸无奈地说：“你有一个好妈妈就行了哈，你叫你妈来教你吧。”
之后，女儿嚎啕大哭：
“我就是比佳兴落后很多，我明明就是排在最后一名在他心中。”
“他觉得别的小朋友好，去当别的小朋友的爸爸。”
“别的小朋友是要家长的努力和陪伴才能那么好，不像爸爸三心二意的。”
爸爸偶尔的一次陪伴，也许自己会稍稍心安。可小孩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大人倒有点自欺欺人了。
父亲确实是想孩子变好，可不能平时不出现，一出现就是批评孩子做得不好。这样，即使逼出好成绩，也很有可能同时逼出一个自卑的灵魂。
知道了刘威麟和他父亲的故事，会发现“期待”和“陪伴”，是一对值得再思考一番的育儿话题。
06
今天是父亲节。
说了父亲的故事、谈了父亲的缺点。有温暖有吐槽。
其实不管怎样，父亲也真的不容易。
在现在的社会分工下，要求一个父亲既要承担父亲的角色（竞争），也要承担母亲的角色（顾家）。兼顾其实挺难的。
现在有不少全职妈妈。而在我们的文化氛围里，大部分人是很难接受全职爸爸这一角色的。即便女性在工作中的地位正变得越来越高。
恐怕孩子自己也很难接受自己的父亲是个全职爸爸，这会让他在学校被人笑话。虽然他们同时又很希望爸爸一直陪自己玩。
这就让父亲的立场变得更为难一些。
无论是竞争还是顾家，父亲都要注意把握火候。妻子、孩子、父母、老板、朋友、风气……各种矛盾的标准都会加诸在同一个人身上。
有的时候，父亲的处境，跟孩子的处境有点像。老婆觉得老公说不听，父亲觉得孩子教不会，其实都是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或许不远将来的某一天，当全职爸爸和全职妈妈一样，成为一个很常态化的社会分工，父亲在育儿中的状态，就不会像网上流传的这么尴尬了吧。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先来后到，相比于母亲节，排在母亲节后面一个月父亲节，似乎总是没有母亲节那么受人关注。
这可能也比较符合父亲深沉低调的气质。
祝天下的父亲健康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