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书院征文 |您是永远温暖我的人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到了。奶奶:我在洛阳想你……

这是奶奶生前在洛阳和我唯一的一张合影,左为弟弟,右为我,弟弟含笑时,竟然被抓拍成闭眼状,至今被我很珍惜的保存着。

今天是农历十月一

奶奶你在那边好吗?

离开的四年里

我时常想你、梦见你……

曾记否

那个老粘着你夜夜唱小曲的孙女。

如今

我有了自己的孩

你的重孙子

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可不知道怎么的

电话老死机、号码拨不出去

天冷了

不知你有没有御寒的衣?

想看看你

回老家再也见不着您

想呢!念呢!

只好打开互联网

寄希望于高科技

        ——向天国发去我的信息……

2008年秋天我写下了上面的话,如今十年多过去了。对您的思念一如既往的深切,因为距离、因为工作和家务琐事,也因为孩子小的缘故没能再走到您的坟前向您问安、絮谈。

原谅我,好吗,我亲爱的奶奶!

做为您心目中最亲的人,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孙女,总在午夜梦回中惊醒,内疚和不安便会不断撕裂着我的心。天冷了为您送寒衣、春暖了为您扫去坟前的野草并掬一把新土添上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我连这小小的要求都总做不到,怎配的上“孝顺”二字,于我是多么沉重的话题。

前一段您又出现在我梦里,您笑着对我说:“我现在在西安,过几天就回洛阳看你”,我也笑着回应:“好啊!”并伸出胳膊去拉您的手,但您只是远远看着我笑并不走近我。接着您转身而走,我大叫着“奶奶、奶奶”,您好象听不见。

对,您是听不见,因为您的耳朵很早就聋了。我急忙翻身起床去拉您,谁知一下就醒了。我张着嘴呼吸急促,原来我真是做梦了。梦里您的笑容依旧清晰,和蔼、慈祥的面孔一如您在世时的容颜。醒后的我再也忍不住对您的思念,一个人呜呜大哭起来。

六年前,那是我第一次因想您、梦您而哭,当真的哭出来时,心情稍稍好些。以前,想您时总会默默的掉眼泪,不是不敢哭,而是对您的思念只有静静的在心里流淌才适合我的所思所想,我想您肯定会明白,我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哭,因为我实在不是一个会作秀的人,当我把对您的爱深深埋在心里,我认为这是对您最好的表达方式。

这样的爱您,您会接受吗?奶奶!

我想您会接受的,小时候我就是您的跟屁虫,不管刮风下雨,您走哪儿我跟到哪儿,亲朋好友都知道我们俩形影不离。您回娘家,留给他人的印象总是我在前挑着担,您在后迈着小脚跑。您所有外出任务,都是我伴随左右,我们是铁杆的老少配,在村里无人不知邻居无人不晓。对母亲的爱都没有您深,是您把我的感情从小就紧紧连在你身边。

您的细微变化我都了如指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您的饮食起居,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您的心理,您常常人前人后的夸我,在您十个孙女三个孙子中,您最心疼最为骄傲的就是我。不用说自然引起了姐妹们的不平,谁让我从小是跟着您睡而不是母亲呢?谁让我放学回家不见您时,能跑前跑后的找,直到天黑人稀时能把从小河边洗衣服的您找回家,他们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就是这种至爱亲情支撑着我啊!因为您心有我,我心有您,这就叫爱。是深深的依恋才能让您我彼此关心、彼此温暖对方,这是少有的祖孙之情!

夜深了,不想睡觉的我总缠着您哼小曲,您不厌其烦的为我唱,印象最深的:“一根拐棍一根一,这把拐棍好得力,二根拐棍二根二,这把拐棍得儿喜,三根拐棍三根三,儿媳看见把眼翻,四根拐棍四根四,我是儿媳眼里一根刺,五根拐棍五根五,”……听您哼着唱着,您的泪就会涌出,语声哽咽的不忍再哼唱,我也跟着您哭,我知道,您心里肯定也苦过。因为爷爷死的早,您一手带大父亲三个兄弟并亲自为其成家,这中间的难处我能理解,您没有女儿做您的小棉袄。

其实在您我相处的日子中,我们早把彼此做为对方的支撑,在我们一次次相互关心对方时,您不止一次的对我说:“你是我的拐棍”。

是的,我也这样认为,我就是您的一根强有力的拐棍,帮您走遍所有不平坦的道路,扶着您、搀着您一步一趋向前走。流汗了我们互相给对方擦,累了就紧挨着休息。天冷了我们都把温暖送给对方,多少个日夜造就了我们深厚的感情。我对您的依恋曾经让母亲大为恼火,她不明白,她生的七个子女,怎么就我和您最亲近。

因为感情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她的爱播洒在我身上太少了,只有从您那里,我才能找到唯一的温暖和爱恋。

长大后我们居家来洛,而您还和二叔、二婶生活在遥远的老家,想您时我会情不自禁,念您时我会大哭着对父母吼:“我要回家看我奶”!感情就是这样不带任何杂质的渲泻出来。也使得身为教师的父母也为我们的深厚之情所打动,总会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来回的路费,以偿我的想您之情。

您脾气极好,从不在我们面前生气,但您又是固执的,倔起来父亲三兄弟也拿您没办法。那一年您80岁生日,母亲特意给你买一条九分裤的白花裤子,上衣是一件天蓝色的对襟小印花,这一套穿在您身上真的很超前、很时尚。我们都笑着说:“好,漂亮”!您也睁着老花眼摸摸看看,但怎么看您都看不清花形和式样。但当您摸出上衣是对襟时,您气的非要脱掉,众人怎么劝都不行,对于一个穿了八十年黑兰大襟的您,穿这衣服出现在大家面前肯定会惹人笑话。

最终还是我细声的安慰和劝说,您才眉开眼笑的出现在宾客面前,听着众人的夸奖您也哈哈大笑。那笑声真不象来自一位八十高龄之人所发。那一天您笑的特别开心,多少年过后一直让我记忆犹新!

随着您的年龄越来越大,我们分开的日子也越来越长,您总会对回家的父亲说:雪,咋不回来啊!当父亲学给我听时,我强忍要夺眶的热泪。我知道您老人家想我了,而我在异地也如饥似渴的想您啊,奶奶!但我不能回,我知道您的关心已经让我负担加重。您一直惦记着结婚多年的我没有孩子,我想您,但怕您问,那几年我过的很无奈也很累,逃避成为我拒绝回老家看您的理由和借口。您也唉声叹气的接受,总对别人说:“忙就算了吧,我很好,不回来也行”。

我知道您这是在自我安慰,私底下我骂过自己许多次,对您太残忍也太不敬,可我只能躲避。对您的思念也如这灰色的心情暗藏在深处,自己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让泪默默地流。

您的九十岁生日,我们都回去给您庆生,那时您已老态龙钟,虽然走的很慢,但依旧拄着拐棍儿独立行走。穿着母亲给您买的花裤子,脚上的鞋子式样很新,不知是谁为您所买,一说照相,您就马上端正坐稳,双手平放于膝盖处,精神状态很好。

如今我的孩子也已十二岁,而您已走了十四个年头,您始终没能等到和我的孩子谋面便撒手西去,这成了我内心最大的缺憾。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对不起啊!奶奶,我让您操心了!

您去世的第三年“清明节”,我带着孩子回家看您,伫立在您的坟前,阴风嗖嗖,我仍是无语话凄凉,一如您去世时我的沉默。

家人和亲戚都惊奇我的态度,最亲的人怎么连哭都不会了,连我自己也纳闷。多少次想像着您不在时,我肯定是哭得最痛心的一个人,可事实却不是。看到他们跪在坟前一个个哭的昏天地暗,我竟莫名感到烦躁。我生气这些哭您的人打扰了我的平静。我只想一个人守着您、看着您,就象以前我们俩个外出或睡觉时的二人世界,絮叨着只有我们能听懂的话。

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因为他们也是您的亲人,也有他们对您的感情和表达方式。我只有在心里和您说着只有我们两人的话,我想您在天之灵一定会懂的。

我不哭,是因为您的突然离去让我无所适从,从心里还没有完全接受现实而已。“好在您们见了最后一面”这是懂我的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说的话。

那一刻我忽然释怀,最感觉陌生的母亲也是了解我的人。

您的十周年祭日,我们都回去看您,连远在西安的四叔、四婶都携带一路风尘向您靠近。

奶奶十周年祭日,家人相聚老家
给奶奶准备的食品和纸扎
老家门前和四婶合影

其实我真的不应该回家看您。

2004年11月,在回家前的头一天晚上我做一个梦:梦中我给领导送被子,领导不收,我哭着走开。我想这不是一个好梦,家人都说:梦中的哭就是笑,我不相信,预感到将有什么事发生,但一切又都相安无事。

回老家,二叔的女儿莉红也先我们一步到家,她提着为您所买的牛肉汤,无论怎么喊您吃,您就是不起床。但当我们回家时,您一听说我回来了,急忙让人给您找衣服。那天是阴历的十月初三,棉袄棉裤您早穿在身。我为您穿好后,您问我冷不冷,我说“不冷”。

您和以前一样把我手抓在您手中,坐在床沿上和我说话。看到您骨瘦如柴的身躯,我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我恨我自己没能时常回来看您。摸着您瘦骨磷峋的关节,昨晚的梦境重现,我打了个颤,不敢再往下想,难道那个梦会与您有关吗?

您起身说要小解,我扶着您向后院走,母亲和婶婶都说自家人不用不好意思,在屋内解决就行,您不同意执意迈着小脚走,我只好相陪。您边走边看象是在辨别方向似的,我忍不住问:“奶奶,您找啥呢”?您不语,继续扭头两边瞅,我说到了,您才解衣。

看您颤抖的举止我心疼极了,您弯腰曲膝的难受样我看在眼里,好不容易等您小解完毕,我忙给您系裤子,你竟大喘气,吓得我赶紧叫人。

父亲忙不迭的跑来,还有大姐、母亲,我们七手八脚的搀着您往内架。扶您坐到椅子上,您竟直不起身,虚脱的往下滑,父亲说:“赶快抬床上”,我们又是一阵忙乱。

躺在床上的您仍旧大喘气,父亲一直掐着您的人中,我感觉了您的疼痛。我焦虑的看向您,而您只是张着嘴只向外吹气,我大叫“奶奶、奶奶”,就听到一片喊您之声,在众多叫您的喊声中,我分明听到了父亲也跟着叫“奶奶”,我想父亲肯定是急疯了,连叫娘都糊涂了。

看惯生老病死的母亲赶紧吩咐大家,快准备热水,就见婶婶跑到厨房烧水。莉红妹跑去请村医,我眼睁睁地看着您从大声的喘气直到渐渐停止,被父亲掐红的人中呈紫红色。大滴大滴的眼泪不争气的从我眼中流出,握着您微热的手慢慢变凉,我知道您是永远的要离开我了。村医来了,摇摇头劝告道:这是自然死亡,人活到一定年龄,该是她走的时候。

那一年,您高龄91岁。

是吗?您真的走到尽头了,生命对于您是如此的厚爱。母亲说:“看来,刚才您奶去后院,是要探路啊“!

我无语,不知她老人家是否有感应,等着我回来见最后一面才离开。

家有高龄老人去世,这是喜丧。

我承认这是真的,农村也有这样的风俗。在我们村您是最长寿的一个人,主要是您心态好,一生与人为善,从不和人发生争吵脸红之类的事。都说您是没用的人,您也笑笑从不争辩。

一个没用的人、一个大字不识的人,竟培养了一个大学生,一个处级干部,一个村干部。三个儿子三个党员,这在农村是天大的好事也是您一生的骄傲。村里人说这是您积的德,好人有好报的结果。只有我知道,您吃的苦比谁都多,您的勤劳和善良是您给自己的最好诠释。

大哥让我给您写悼词,我点头应允,坐在桌子旁,千头万绪无从写起,自从初中时写的一篇《我和奶奶》被老师当作范文当众读过。以后的岁月您再没有出现在我的字里行间,爱已把您的身影和语言牢牢写在我心里。坐了两个小时还是白纸一张,看着叹气的哥哥,我只好说:”我很乱,写不出来“,大哥理解的拍拍我的背走开。

第一晚陪夜我一直坐在您身边,看着被白布包裹的您,我没有害怕。大家您一言我一语的谈着话。我在想着我和您在一起的共同日子,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记得我第一次给您理发,把您挽了八十多年的发髻换成了齐耳短发,您兴奋的嘿嘿直笑,不断用手去摸您的头发,可能还在留恋您那少的可怜的白发吧。再以后每次回去,帮您修剪和洗头成了我的专利,您象听话的孩子任我在您头上操练我的手艺,给您理发我竟脸不红心不跳,连我自己都惊讶您和我的默契已到不用言行来提醒的地步。

想到一次天黑,我放学回家,不见您人影,看大竹蓝和洗衣盆不在,就想到您肯定去河底洗衣。就急忙顺着陡峭弯曲的小路向偏僻的河下跑。黑黑的夜,繁星点点,能看到您吃力挎着大竹蓝迈着小脚向上攀登。

我蹬、蹬跑到您跟前,帮您把竹蓝接过来,可那时九岁的我根本提不动,您也坐在地下休息。看着您疲惫瘦小的身躯,喘气伸直腿的三寸金莲,我知道洗衣服肯定蹲得您腰酸腿麻,就赶紧给您捶背按摩小腿,您擦着汗直夸我:懂事。

起身,我们继续由下向上走。把竹蓝里的衣服移放在脸盆里,由我端着,您挎竹蓝。还是我在前,您在后,我们说着走着,就连夜风都为我们送来一首欢快的歌,由我陪着您,虽有夜鸟飞过,乱坟在此,可我们并不害怕。

这条小道曲里拐弯,路窄又被雨水冲刷的土虚,一不小心我被踩翻的石块击中脚面,身体重心偏移后,脸盆里的衣服飞出打在你脸上,您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吓的我不顾脚疼,赶紧去扶。

您小心的爬起,活动一下四肢并无大碍,我去拣拾丢掉的湿衣服,泥土已弄脏了干净的衣。正在懊恼时,您说:没事,先拿来放上面,回家再投一次。

我们就这样搀扶着亦步亦趋走出了河底,回头看,这条道根本看不见路,那弯曲绕行的山路盘旋的让人头晕,我不知道,以前的您都是怎样一个人走过?

这样想着,泪水会不听使唤的流出,一个人独处很能理顺人的思绪,不知坐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陪夜的他们都说了什么。您的双脚是用绳子捆着的,以防诈尸,您就安放在堂屋正中,但我一点也不怕。

睁着眼没有睡意,陪着您我会心安些,没想到匆匆一面我们就这样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我最亲的人就这样永远走出了我的视线和生活,以后我拿什么来寄托我对您的思念呢?

奶奶去世十周年的大门外

出殡当日,按农村的风俗出门在外的孙女要送礼,没想到竟和我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送的是一床被面。当我和老公手举为您进献的礼物,感觉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就是要我实现这样的梦境而非他人,我和您真的有前生的善缘,在您有生之年让我陪您度过,此生无憾!

随着长长的送葬队伍,耳朵里满是哭声一片,只有我出奇的安静,望着长龙似的人群看着所扎的牛头马面和家用电器,心中茫然的很。母亲为防我不测,专门让人看护,我无语也不理睬。眼中耳中总听出一种梵音在清唱,云烟袅袅向上升腾,我不知躺在棺木中的奶奶能否听到、看到。

我木讷的随着人流走动,迟钝的跟着别人做同样的事。叩首、跪拜一条龙,不知为何我的心还是莫名的烦躁,我恨这些烦琐之事打扰我和您的清静,鼓乐队也在嘀嘀嗒嗒的吹着,我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协调和可笑。但我又能怎样,我无力反抗,也不能做出有违破场的事。

第二天我要回洛了,再到您坟前跪拜后,心里默默的和您道“再见”。真的要和您永远再见了,泪又一次滑落在胸前、脚下。奶奶,您地下有知,保佑我一切平安、顺利!

此生,您永远是最温暖我的人!

砍柴书院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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