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书的名字往往吸引我,让我想要寻找并且观看。那种隐纬忧伤的文字吸引着我,就像生命中突然照射下的一缕黑暗的光。抱着这个念想我进入他的文字。他的世界。
《秀才的手表》中袁哲生是这样描述他笔下的秀才“当四下全然枯寂而甜美的时候,当玻璃窗上的雨水不再蛇行游动的时候,当保龄球撞倒球瓶却未发出声响的时候…在那些偶然的时刻里,秀才便用他怪诞的手语向我说话。”秀才真有其人吗?我无从知道。反正他是个不是人也不是鬼的家伙。是个寂寞灰暗的老玩伴。
《秀才的手表》中他的文锋冷静又幽默,小说中夹杂着台湾本土语言,读来非常亲切又真实。一部分他对记忆片段的某方面回忆,另一部分他借助小说老梳理记忆故事的源泉,非常细致入微,就好像在看一部非常好的叙述生命中无聊,空茫,回忆夹杂现实与非现实的老电影。慢慢梳理,慢慢烘培,慢慢浇水,来感受时空穿梭带来的空之美感。
他笔下的秀才几乎每次都在寄一封无法到达的信,他坚信依靠他的“铁力士”手表可以赢得猜中邮差出现的时间。但是他总是输给“我”。
秀才说“自动表里面有一个心脏,需要人不时地刺激它一下,否则便会停止跳动死翘翘了。”
由手表引起的一幕幕闹剧,阿公听闻大树公说台湾岛会有地动才匆匆忙忙去买了手表,紧接着火炎仔也闹着买手表,不过手表没买成就变成“蹭时间”了。“每个人的身体里面原本就有一只手表。”奇怪的是火炎仔每次都能准确的猜出几时。非常具有滑稽性的一幕,我想象着一个夏日午后,白发苍苍的阿公总是停下剪头发的动作机械的点头。以及火炎仔狡猾得意的脸。
秀才之死使“我”震惊,又让我明白了因为戴了手表所以才会听力不好。他的信从袋子里散落在铁轨上,手腕抬起来仿佛在做一个看手表的动作。一个寂寞又被欺骗的动作。回忆浮现出来,在铁马的踏踏声里,在秀才弯腰拼命奔驰中期待又混着落寞。
《秀才的手表》,《天顶之父》,《时计鬼》所构成的“烧水沟系列”,混合着回忆与超现实,虚幻故事联想共同承担起作家笔下的世界观,已以冷静平淡笔墨来描述人生的平常虚幻。以“我”、秀才、空茂央仔、外公黄水木、阿妈林金莺、邻居火炎夫妇和他们的儿子武雄和武男、算命仙仔阿伯公,老师、牧师.“有死人”吴西郎。这些角色单篇成立,人物本身并不与其他角色共同融合而是非常散落在一处。这可以看出他非常注重人物的独特性以及人的个体性。借助角色去描述一个虚幻的台湾农村边缘人形象。现实融合非现实,虚构融合回忆。加上具有滑稽突兀的闹剧情节,古怪的人物性格特点,再加上一些台湾本土的迷信所幻化的鬼怪,由此形成超现实风味的独特短篇。
这样的一群乡村少年,这样的一群活跃在不同领域的“大人”。这样的鬼怪风俗以及不合理的教育体制(上一节课要五十分钟,下课却只有十分钟。
《寂寞的游戏》生生的把我击中,当我还漂浮在幻想的世界里幻化成一匹游马凌驾于世间唯我独尊时,它生生击中了我的背脊使我痛不如生,竟生生把我躲藏在体内的悲伤流淌出来,我体会到了文字的重量和自身价值的无力感。写的岂止是好,简直可以说无法超越。《捉迷藏》描述幼年最遥远幽暗的角落,喜爱躲藏。他这样描述
“那天,我躲在一棵大树上,等待我的同伴孔兆年前来找我;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幸福的感觉随着时间慢慢消失,终于我看到孔兆年像个老人似的慢慢走过来。他慢条斯理地站在我藏身的大树底下,看着右边,又看看左边,然后,倏地猛然抬起头来—我还来不及尖叫便怔住了。他直愣愣地望着我,应该说是看穿了我,两眼盯着我的背后,一动也不动,令人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和那么空洞的一双眼球,对我视而不见。”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灵魂里的孤独因子被人活生生看了个透,让人不寒而栗,就好像是太宰治被竹一揭穿的“你是故意的。”那样的可怕犹如同到了千年冰窖。
循着作家的问题:记忆中最幽暗的角落?那是一个夏日傍晚,记忆中的阳光柔和安静,空气中浮现了一些细小微粒,当故事里的角色说话,我犹如被人掐住了咽喉。睁大惊恐的双眼。“某某人叫我不要跟你当朋友了。我们不要跟你玩了。”我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逃命般转身奔出记忆的小树林。(学校操场种了好多树)孩童的玩笑,幼年的恐惧阴影,对友谊的初级背叛。这变成了记忆力最幽暗的角落,它时时被我拾起,抛着记忆中的光渐渐清晰起来。
《潜水艇》写孔兆年这个永远奇特技能的“哑巴”少年,他可以修理好任何东西,并把这些玩具放在防空洞里。他的家也是奇怪的建筑物,简直可以说是凭手捏造,是非常农村最底层的阶级人物。这样一个同伴却让我很羡慕。羡慕起他拥有潜水艇。“还有什么比潜水艇更会躲藏的呢?潜水艇倏地潜入水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在水中无声地移动着,那样地滴水不漏又没有半点缝隙,还有什么比这小半方空格更隐秘、更令人期望的呢?”
孔兆年:他把自己变成一艘潜水艇;还有,只要想象自己已经死了,变得轻飘飘了,那么水中马达就会变得力大无穷,载着人快速前进…
《角落》描述狼狗这个叛逆少年,纹纹身,蹲监狱,平均每四小时被他老爸咒骂一次。
《黑色的声音》写有两条黑辫子的水果味歌喉何雅文。以及我是如何等待倾听何雅文的琴声的。“有时,在等待中我会把房间的灯关掉,平躺在床上,看着月亮从我的窗口慢慢升起;在黑暗中,我的寂寞竖起了耳朵,我像一只蝙蝠那样渴望着声音,仿佛只有声音的波动才能让我辨认周遭的一切。”
《脆弱的故事》这篇我尤其喜欢,只是由于他恐怖的故事以及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司马光的小男孩当鬼,碰巧他们也在玩寂寞的游戏—捉迷藏。以及司马光笃定还有另一个同伴未找到,并在众目睽睽下砸缸。却出现一个跟司马光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通过改编古代故事,融合作家独特的虚幻鬼怪佐料做出故事改编,把寂寞表现的淋漓尽致。就像孔兆年轻飘飘浮在水缸上游手好闲,就像“我”在运动会上跑得和孔兆年一样快,快得和他的影子一样。就像何雅文说的想象自己向沙滩走去,海面上缓缓漂来一张柔软的毯子,她走进金色的破浪里,躺在毯子上,向着远方漂去,渐渐消失…
《送行》是袁哲生最让人知道的作品,讲述即将出海的厨工,和他因逃兵被逮捕的长子,以及不得不寄宿港市中学的次子。在一列车上无言而苍凉的送行。有头无尾的故事情节,平淡朴素的语言,人物稀远稀离就像即将离去的列车,故事人物则着重笔墨写神态动作,对其语言则少之又少。使读者处在记忆之外的"距离感”就像看别人拍下的照片一样总是充满距离感。生命的状态就是在这种断片性和疏离性浪费掉的。人物一个一个送,一个一个踏上不一样的道路出走。疏离离别,带来淡淡的愁绪,深远的距离,一辆列车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一辆列车又疏离了我们情感。
《没有窗户的房间》这篇是这本书最喜欢的。“接触死亡永远不嫌太早。”—坤洲仔。片中隐约浮现起抑郁的因子,在幽默滑稽的语言里我体会到了他的可怜和心酸。讲述打算考“夜校”的我来到殡仪馆工作由此遇到了整天嚼着槟榔吹着口哨,穿着一件土毙了的皮夹克到处敲诈死人钱的坤洲仔。贱巴巴,整天设计着从死人身上在剥一层皮的钱奴相老板娘。以及痴迷死亡的死变态孔雀鱼,天天喜欢往殡仪馆坐着。
“这就是我最大的问题,我太早接触死亡了,搞得心情一天比一天坏。”这像是作家的自白,像是在说我太想死了,搞得每天都想死。
孔雀鱼:雨天更适合死亡,你觉得呢?
以日记的形式来记录以坤洲仔为叙述对象。语言幽默突兀,不时带点方言,庸俗又不失美学。
“俍客来坐”
“闭上你的鸟嘴!”
“俍客来坐”
“贱鸟!关你屁事?”
《木鱼》讲述一个失去母亲的中年离异男子王毅民,在每年的母亲节他倍想念母亲,由此引发母亲节带五岁儿子前往母亲纳骨的寺庙的故事。语言真切感人,把一个思念母亲的儿子描写得真实,思念的愁绪缓缓散开,“那静谧而哀伤的山脊,总是令他想起母亲。”
王毅民: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注:袁哲生与黄国峻,骆以军,邱妙津,赖香吟齐名,被文坛称为“五年级作家”。所谓“五年级作家”,即民国50-59年(1961年-1970)出生,走过戒严至解严,野百合学运,第一次民选总统,经历十大建设,经济起飞,亚洲四小龙时代的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