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15

有雷无雨

第一场

(演员就位,只有导演一个人在光区内)

(顶光)

导演:(喃喃自语)

我是一个失败的导演,虽然一直不敢对演员承认。三个月前,我决定建剧组排演《雷雨》,想以此剧为我四年的大学生活划上句号。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雄心万丈,斗志昂扬。但三个月后,大家开始疲倦,戏的进度越来越慢,而问题却越来越多,先是扮演四凤的演员走了,接着扮演周冲的演员走了,前几天,扮演鲁大海的演员因为家里生活需要,参加工作了。我在这些频繁的离别中恍惚起来,为寻找合适的演员而每天奔波。生活一如往常的迅速行走,而转眼之间6月就要来了,我害怕6月的到来,6月,演员们要准备考试:而我,要准备毕业,这是个残酷的月份,所有曾经坚持的理想到这里要忽然停下,回望或者放弃。剩下的演员也开始越来越怀疑,在每一次面对他们眼神的时候,我都很惶恐,感觉前面堆满了荆棘,没有了路,而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

(演员区灯亮,演员们按各自形态站立,窃窃私语)

导演:好,大家休息地也差不多了,《雷雨》第四幕,周萍和繁漪的那一场再来一遍。

(众人安静)

导演:周萍,你要注意你的情绪,一定要有激情。

好,开始。

繁:(很情绪的)哦,萍,好了。这一次我求你,最后一次求你,我从来不肯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现在我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今天一天我受的罪你都看见了,这种日子不是一天,以后是整月的,整年的,一直到我死,才算完。你的父亲,他厌恶我;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细,他怕我。他愿意人人看我是怪物,是疯子,萍。

萍:(有些局促,又有些痴迷的看着繁漪)你,你别说了!

繁: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现在求你,你先不要走——

   (欲去拉周萍的手)

萍:(顺势去接繁漪的手,但忽然又惊慌的转身)不,不成。

繁:即使你要走,你带我也离开这儿

萍:(温柔的)什么,你简直胡说。

繁:(看着周萍痴呆的样子,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但后面对台词的处理明显受到了影响)不,不,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日后,甚至于你要把四凤接来——一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

萍:(有气无力的)我,我怕你真疯了!

导演:停,停,停!(对着周萍欲言又止,转而对其他人)

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也明白现在我们面临着困难重重,但我还是要说,坚持到底。行,咱们今天就到这,大家可以回去了!

周萍,你过来,你的情绪呢?怎么从头到尾你都是软趴趴的,你要清楚,没有激情,你的表演就是僵硬的,失败的。

萍:谁说我没激情,我有!

导演:有,你就表现出来!

萍:你别逗了吧你,咱这个戏能上演么?压根没可能,有感情我宁愿憋着。

导演:谁说不能上演啊,6月我们一定能上演。

萍:你省省吧,还有几天到6月,你掰指头算算,1,2,3,也就三天,可我们这,演员还差好几个呢,你说,少了四凤咱这戏能上演?少了周冲咱这戏能上演?少了鲁大海咱这戏能上演?简直是开玩笑嘛!(小声嘀咕) 8个演员你就弄丢了3个,这导演是怎么当的?

鲁:诶,周萍,你怎么说话呢?

侍: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啊?做你自个的事啊!

导演:(强做笑容)对,你说的对,我这个导演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当的,8个演员走了3个,这是我的错。但作为演员,你的职责是演好自己的戏,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萍:我能演好自己的戏,但人缺了,这戏上不了台,我演的好又有什么用?白费力气的事情我从来不干!

仆:周萍,少说两句!

导演,大家都挺燥的,算了。要不你先回去,我看着他们再排会。

导演:(点点头,拍拍仆的肩膀,下,快下场的时候回头)我现在就去找演员,一定能找到,告诉你,咱们这个戏一定能上演。

萍:我等着,如果人能找齐,《雷雨》能保证上演,我再演不好是你孙子!

(侍看导演走了,对鲁贵)

侍:导演终于走了!咱们也去吃饭吧!

贵:(嬉皮笑脸)吃饭,急什么啊!晚点吃又不会饿死!

侍:不行,你答应了我,吃完饭一起去自习的。

仆:鲁贵,你还是吃饭去吧,这我看着。

繁裔,周萍,你们再来一遍吧!

(鲁贵和侍萍下,繁和萍开始重新排)

繁:(有些疲惫的)哦,萍,好了。这一次我求你,最后一次求你,我从来不肯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现在我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今天一天我受的罪你都看见了,这种日子不是一天,以后是整月的,整年的,一直到我死,才算完。你的父亲,他厌恶我;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细,他怕我。他愿意人人看我是怪物,是疯子,萍。

萍:(很投入的,甚至有些做作)你,你别说了!

繁:(开始有些进入状态)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现在求你,你先不要走——(欲去拉周萍的手)

萍:(有些感伤)不,不成!

(繁漪正要开口,手机声响了,急忙接电话)

繁:(电话是男朋友打来的)喂,我知道是你拉!——我,我还在排戏呢?——哦,再等会好吗?我就去——你不知道,今天没排好戏还被导演骂了呢!——你不要说这些了

——你还说——(有些生气)我知道你等我等的现在心里不舒服——别说了,我一定要把这戏排完——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你自个去吃吧,我不去了!(挂电话)(看到周萍和周冲有些楞在那,微微一笑)没事儿,我男朋友,我两常这样吵的!

咱继续。

萍:哦

(两人努力恢复到排戏的姿势和感觉)

繁: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

(手机又响了,繁漪很不耐烦,拿起手机)你烦不烦啊?我说了这戏我一定要排完的,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是你的女朋友,但不是你用笼子养的鸟——你凭什么不让我这不让我那——不为什么,我告你,我就喜欢,你拿我怎么着?(挂机)(对周萍,情绪一时没回来)咱继续!

萍:(明显有些紧张,更局促了)哦,好。

(两人重新试图恢复感觉)

繁: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感觉过不去了,泄气)对不起,我没办法演下去,先回去了,心情实在不好!(说着,拿起地下的东西下)

萍:要不要我送你?

繁:(头都没回)不用了,谢谢。(下)

萍:(沮丧的坐在椅子上)《雷雨》,我干吗来演这《雷雨》,周萍,我干吗来演这周萍,繁漪,繁漪。(怒而起,把椅子摔一边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有男朋友,为什么这个学校里好女孩都有了男朋友,为什么她就从来不肯认真看我一眼?

(仆安静地把椅子扶起来,放回原地,周萍拿出烟正准备抽,仆走过去轻轻地把烟拿掉,把

他拉回椅子上,温和地说)

仆:你真的很喜欢她?

萍:(点头)要不然我会在这干泡着。

仆:那你有没有想过告诉她呢?

萍:(想一会,摇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啊。

(仆沉默不语)

萍:算了,我先走了!(起身下)

(等萍走了几步后)

仆:周萍,我还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告诉她,不要让自己遗憾。

(周萍点头,下)

(仆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开始演自己的戏)

仆:(很认真,很投入地)

——哼,现在一般青年人,跟工人谈谈,说两三句不关痛痒、同情的话,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

——(眼翻上来)你知道社会是什么?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经济的书?我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对于这方面,我自命比你这种半瓶醋的社会思想要彻底的多!

(咳嗽两声,在椅子上挪了挪)

——(高声)喝了它,不要任性,当着这么大的孩子。

——冲儿,你把药端到母亲面前去。

——说,请母亲喝

——(冷峻地)繁漪,当了母亲的人,处处应当替孩子着想,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

(累了,沉默,叹气,能吹口琴最好,不能的话就垂着头,看信)

(灯渐渐暗,第一场完)

第二场

灯起

(鲁贵和侍萍一前一后上台)

侍:林峰,你走慢点不成吗?

贵:(转过脸去)咱说好了的,到了排练场不许叫现实中的名字,得叫戏里面的名字,叫我鲁贵!鲁侍萍同学!(往四处扫了一眼)哟,今儿算咱两来的最早,这都没人呢?(笑)

侍:看你那美的,像捡了钱似的,我和你说过别那么早来,别那么早来,在教室里多看点书不好吗?鲁贵!

贵:看书,天天看书,你闷不闷啊?诶,趁现在他们还没来,咱先把自个的戏过过!要不导演待会不高兴又要骂了!

侍:排戏,排戏,你就知道排戏?我都不知道排戏有什么好的?你要知道,咱和别人不一样!

贵:什么一样不一样的,咱演戏能比谁差?要不是两年前我家老爷子拦着,我早就成角了!你到底排不排?

侍:我不排,要排你自个排去,都排三个多月了,戏越排越慢,人越排越少,这破导演!

贵:诶,你不排就不排,你骂人家导演干吗?

侍:本来就是嘛!就你傻,没点脑子。他都大四了,这戏无论怎么样,他拍拍屁股就可以走

人!什么事都没有,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和这剧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们肩膀上还有很

重的担子要背!你别忘了——

贵:(忍不住)我没忘,咱不就是自考班的嘛!我知道我们这学期再不升本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都知道,不用你天天反复提!

侍:知道你还这样,天天一门心思排这破戏!

贵:你要知道,排戏是我的梦想,如果两年前不是我爹拦着我,我真能考上中央戏剧学院。

我信自己,我生来就是演戏的料子。(有点动感情)说的肉麻些,在这学校无论在哪我

都背着个自考生的身份,真的很累!只有在这剧组里我才能感受到温暖,感受到我自己

的价值!《雷雨》是我从小到大都想演的戏,你就别拦我了!我求你还不成吗?

侍:我拦你,我拦你还会来演这个要死不死的老太太,你以为我真喜欢演戏啊?这一切还不

都是为了你。。。

(四凤上,冷淡的,打扮地很酷,墨镜,脸上常浮现不屑一顾的高傲,上台后默默站在那里,自有一种吸引。)

(鲁贵沉默了一会,看到四凤,因为不认识,所以打量了一会,然后鼓起勇气准备打破这个沉默的僵局)

贵: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凤:哦,是你们导演让我来这的,你们是在排《雷雨》么?

贵:哦,对,对!我们正在排戏呢?敢情你是来演四凤的吧?

凤:好象是吧!

贵:呵呵,我演鲁贵。

凤:听说过,在戏里面是个奴才吧?

贵:诶,那你可错了!根据我对剧本的分析啊,啊对,鲁贵是经常点头哈腰的那种人,但他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其实他有自己的一套精明算盘,用现在的话说,那是智商很高。

凤:你这个人说话挺有趣的!

贵:呵呵,大家都这么说!

对了,我跟你介绍介绍,这个是鲁侍萍,也就是鲁妈!

侍:你好!

凤:(点头微笑)。

贵:(小声哄侍萍)咱们一家人可算是团聚了啊!咱高兴高兴,不生气了啊!

(导演上,风风火火的,正在打电话)

导演:喂,繁漪啊!你找我什么事情啊?——对了,我和你说个好消息啊!我找到演员了,扮演四凤的,绝对棒!——啊——什么,你今天有事情不能来啊——哦,没什么,没什么——你是有什么事情不能来啊——什么,陪男朋友啊?——哦,行,那你好好玩啊!明天可一定要过来啊!

(众人看着导演,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导演:繁漪的电话,她说她今天不能来了,要陪男朋友。你们都互相认识了吧?陈雪,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们新的四凤了!你们谁和她对对戏?

侍:导演,我想和你说个事情!

导演:哦,行,那鲁贵,你帮着四凤熟悉一下剧本,等会对对,找下感觉。

贵:(愉快的)好类(然后和凤一起看剧本)

侍:导演,我觉得咱们这个戏得停一停!

导演:停,为什么要停!

侍:再过不了几天,我和鲁贵马上就要考试了。

导演:考试?大家都要考试啊!

侍:我们不一样,导演你也知道,我和他是自考班的,这次考试是我们拿学位的唯一机会。

导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戏对你们学习影响很严重吗?

侍:恩,他每天就知道排戏排戏,从来就不看书,到了排练场要过戏,离开排练场还捧着

剧本琢磨角色,感觉他就完全迷进去了。

(这时候鲁贵那对词也对完了)

贵:导演,我们准备好了,你给看看啊!侍萍,你也帮着抠抠啊!

(鲁贵和四凤对戏)

凤:(看是否需要手上拿着剧本以表示生疏)

我可忍了好半天了。我跟您先说下,妈可是好容易才回一趟家。这次,也是看哥哥跟我来的。您要是再给她一个不痛快,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情都告诉哥哥。

贵:我,我,我做了什么事啦?(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喝点,赌点,玩点,这三样,我快五十的人啦,还怕他么?

凤:我才懒得管您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他知道了,就不会答应您!

贵:那他敢怎么样,(高声道)他妈嫁给我,我就是他爸爸。

凤(羞愧)小声点!这有什么喊头。——太太在楼上养病呢。

贵:哼!(滔滔地)我跟你说,我娶你妈,我还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这么个机灵人,这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哪一个不说我鲁贵呱呱叫。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我的女儿就在这公馆找上事,,就说你哥哥,没有我,能在周家的矿上当工人么?叫你妈说,她成么?——这样,你哥同你妈还一个劲儿地不赞成我。这次回来,你妈要还是那副寡妇脸子,我就当你哥哥的面上不认她,说不定就离了她。。。。

导演:停,停。

贵:诶,我这词还没完呢!

导演:我知道,四凤,你坐那先休息一下,我这有点事情和他们说。

贵:导演,是不是刚才我哪演得不对啊?刚才那段词我总琢磨着不是那个味,好象还要。。。

导演:你演的不错,我和你说的是另一个事。你马上要考试了,而且这考试还挺重要,你看这戏你就放一放,先把考试过了再说。

贵:(立刻醒悟到了什么事情,对着侍萍)

你刚才和导演瞎说了什么呢?

导演:她没瞎说,这考试比排戏重要,拿学位,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一辈子的大事!

贵:导演,没那么严重,真的。

侍萍,你没事搅什么局啊?你天天看书看书都把自己看成一寡妇脸子了,还要把我扯着跟你一块!

侍:你现实点,你自己应该知道这考试有多重要。

贵: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跟你说过,演《雷雨》是我的梦想。。。

侍:梦想,梦想,你别每天拿这梦想两个字来骗自己好不好?说到底你还是一个自考生,你

和别人不一样,你自己不努力,以后没人看得起你。

贵:什么看的起看不起的,我要人家看的起干吗?要不是前两年我爹拦着我。。。

侍:就能考上中央戏剧学院是不是?

但现在你没考上,你排这《雷雨》能证明什么呢?即便你演的很好也什么都证明不了,而且这戏还说不定能上演,你就为这么个不能上演的戏搭上自己的时间、成绩、甚至是前途,值得吗?

贵:值不值得我心里知道,而且我告诉你,我演这个戏不是图它能上演,我就是喜欢,我愿意呆在这,我愿意每天背词,琢磨角色。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做的最开心的事就是这个,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别拦我!

侍:(含泪)

好,我不拦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就这么迷下去吧,我看你什么时候醒?你天生就没出息,戏里戏外你都没出息。(下)

贵:导演,你别听她的,没那么严重,真没那么严重,我心里有数着呢。

导演:其实她说的对,现实一点,赶紧追她去吧!她现在心里肯定特难受。

贵:好,我这就追她去,我一定能说服她的,导演,你可千万不要不让我演戏啊!

导演:我明白,去吧!

(鲁贵下)

凤:你的演员是越来越疯狂了啊。

导演:(苦笑)在学校里做戏剧的,多半都是受虐狂。

凤:也许吧,反正你肯定是个正宗的受虐狂,认识你都三年多了,一点没变!

导演:谁说的,至少变帅了啊!

凤: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在学校里演戏,过把瘾也就算了,谁像你啊,死拽着不放,你到底图什么啊?

导演:我也不知道,可能天生比较笨,做什么都是拿得起,放不下。

凤:除了我。

导演:唉,今天还真谢谢你,过来帮我串角色。

凤:你可别忘了,以前我也演过戏的。而且谁都说我比你演的好!

导演:没忘,没忘,哪敢忘啊,当年咱剧社的社花,戏演的好,歌也唱的棒,凭一首《红豆》把全校男生迷的横七竖八的,记得那次校园歌手比赛,台下的男生中电者不计其数,简直就是横尸遍野,至今想起,还是胆战心惊啊!

凤:你就尽管笑我吧,就你那张破嘴,难怪三年都做不出一场戏,这呀,是天在罚你!

(两人沉默)

凤:(轻声)

自从那次比赛后,我就再也没唱过《红豆》了。

导演:是啊,我也很久没有听过你唱歌了,要不你现在给我唱一个?

凤:想的美!

导演:唱吧唱吧

凤:(开始唱起来)

(歌声优美,让人陶醉,灯光在歌声中渐渐暗下,最终熄灭)

第二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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